“海東有伏,將軍,咱們快快撤回吧!”
“豈有此理!”
再灰頭土臉地撤回去?想也別想!而且高延世也不信海東會早有準備,莫不成鄧舍能掐會算,居然能算得出他們今夜會出城突圍?他打斷劉果撤軍的請求,叫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且毋慌亂,不過些許海東的遊騎。兄弟們,振奮起精神,隨俺衝!”
飛矢亂下,箭如蝟毛。
“若是遊騎,箭矢豈會如此的猛烈?又有投石機,又有火炮!將軍!快撤了吧,若晚時,如果被鄧賊反而趁機突入城中,其罪大焉!”
“若再多言,斬你頭顱。”
高延世奮勇衝陣,與海東軍的陣地越來越近。同時,他距離城門越來越遠,劉果落在他的後邊,嘶聲裂肺地叫著:“關了!關了!”什麼關了?卻是西城門守軍見勢不妙,等不及劉果等折回,自行關上了城門。
近了,近了。
迎著細雨,破開疾風,數百米須臾便至。高延世頭也不回,挺起烏槊,撞上敵陣。他猜的沒錯,鄧舍不是神仙,沒有料敵先知的本領,但是諸葛一生唯謹慎,西城門的戰鬥一打響,鄧舍既早就猜到益都會用出抄糧道的計策,當然立即傳令各門嚴加防備。故此,高延世等才一露頭,即遭到了鋪天蓋地的矢石打擊。
也只有矢石的打擊。步卒的動員沒那麼快,海東陣地上其實防守非常虛弱。如若劉果他們有膽子,敢與高延世一起衝鋒的話,說不定,一下就突破過去了。可惜,臨陣決戰,從來沒有如果之說。
高延世所選的三百精銳,本非他一個營頭的,是奉田家烈之命,乃從諸軍中分別挑選出來,各有本部的偏裨將校領隊。此時陡遇敵情,各部紛亂,追隨在其身邊的,只有三四十個本營軍卒。未及敵陣,譁剌剌對面迎出百十個騎兵,兩三個帶頭將校齊力將之圍住,兩下混戰一處。
地上泥濘,馬蹄交錯處,濺起大塊大塊的泥水。高延世以一敵三,不落下風,兀自有空回首大呼:“劉果!劉果!”
劉果勒馬不前,帶了其餘軍馬,退回城門下、吊橋內,只管高聲大叫:“快開了城門!”有偏將聽見了高延世的呼叫,在旁說道:“高將軍輕脫陷圍,呼吾等相救。吾等若不應,怕日後會有軍法處置。將軍,救是不救?”
“延世,河北名將,騎射之術,冠我益都。區區海東諸將,怎會是他的對手?且敵暗我明,又天黑亂雨,輕舉妄動,必失吊橋。莫如結陣以待之。”
城門都關上了,這吊橋丟失不丟失還有什麼要緊?劉果分明託辭。益都諸將心知肚明,無奈高延世飛揚跋扈,平素與諸人不和,一時竟再無一人肯出言為他求情。二百多人,只管一邊聚集城下橋內,觀戰不前;一邊齊聲喊門,以圖活命。
守城有守城之法,城門一關,要想再喊開,並且又是城外有敵之時,難上加難。劉果等喊叫多時,嗓子都啞了,口乾舌燥,只是沒人理會。耳邊春雷炸響,又一聲大呼:“劉果!劉將軍!”
藉助城頭上才點起的火光,眾人順著聲音來的方向,齊齊轉首。
吊橋外,護城河水翻卷,細雨繽紛,夜色深透。但見亂馬交戰處,海東軍卒越發增多,團團圍堵,把高延世等包了水洩不通。高延世舞槊轉馬,十蕩十絕,衝陣潰營,如猛虎下山。雖有三員將校圍堵,他猶有餘暇馳救麾下。海東士卒,無有可擋其一槊的,應槊而倒者,不知凡幾。他眼裂如泣血,三度大呼:“劉果!劉果!”
“快叫城門!城上守卒,你家將軍呢?速速去找了來。吾乃萬戶劉果,還不趕快開了城門?”
圍住高延世的海東軍卒,有人認出了他來,叫道:“這是高延世!他是高延世!”
“殺李敦儒李大人的有他沒有?”
“高延世!”
“高延世!”
“不管殺李大人的有他沒有。燕王有令,凡遇上高延世,務必活捉!”
本有百十增援的海東騎兵打算繞過陣地,去攻襲橋內劉果的,這會兒聞言,也全都轉過馬來。馬蹄震地,一柄接一柄的火把繞著戰圈接連打起。火光映亮了場中,高延世自知指望不了劉果的來援了,深陷重圍絕境,他猛氣益厲。與他交手的海東將校,從三個人,漸漸變成四個人,又變成五個人。
縱有高延世馳援,擋不住海東人多,追隨他衝陣的三四十本部軍卒,沒多久死傷殆盡。眼見衝殺不出,他撥轉馬頭,仰天大叫:“關、張亦莫如此。今日之敗,非俺之過。劉果諸將,小兒之輩,羞於爾等為伍!”揮槊再戰。
片刻,坐騎被海東射死,他躍下泥地,丟棄長槊,拔出馬刀,力殺十餘人。接戰間,嗔目奮喝不止,一喝之威,足令膽弱者齊齊退步。刀刃崩缺,旋即抽出短劍,血染征衣,中三四創猶自鼓勇不休。
城下劉果,睹其勇武,震駭驚動。偏裨諸將校並及部屬士卒,多有慚色。先前說話之偏將心神激動,提刀躍馬,呼道:“願與高將軍並肩奮戰,同生共死。丈夫當如此!”旋卷本部,就待過橋接應。
便在此時,驚天動地一聲響,西城門內亂聲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