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烈與續繼祖對視一眼,各自想些甚麼,別人無從知曉。只見到續繼祖哈哈一笑,道:“此離間計也。鄧賊小兒,竟然欲以此來瓦解我軍之士氣,造成咱們彼此之間的猜疑,實在荒唐可笑!”
田家烈隨聲附和,道:“的確有些荒唐。”
王士誠帶走了姬宗周,留在城中的文臣,田家烈以外,次之便得數河間章渝了。章渝和田家烈個頭差不多,都是小個子,他蹲在一大堆高高壘起來的書信中,悶著腦袋扒揀了半晌,若有所思,揚起頭,帶著些迷惑不解,慢吞吞地來了一句:“奇怪,怎麼沒寫給陳猱頭的呢?”
“陳將軍忠勇堅貞,或許鄧賊自知拉攏不了,所以乾脆沒寫。”
“可是,卻有寫給元帥您與田大人的。”
難道說續繼祖與田家烈對王士誠的忠貞程度還不如陳猱頭?續繼祖聞言怔然,站起身來,繞著室內轉了兩圈:“是啊,怎麼就沒寫給陳猱頭的呢?咦?田大人,你在看甚麼?這般的聚精會神。”
“沒甚麼。”田家烈佯裝一笑,不動聲色地收拾起了剛拿起在手中的一封書信。
倉促之間,他沒把這書信摺好。燭光飄搖,映亮了其上的幾行字。抬頭寫給續繼祖,落款海東燕王。信中意思,只要續繼祖肯降,獻上田家烈的腦袋,益都平章、海東左丞,這兩個位子便隨他挑選。言辭誠懇,且許諾不奪其軍權。
烏雲、悶雷、燭光、孤城。
次日一早,海東軍隊展開了初次的攻勢。進攻的地點,鄧舍選擇了益都防守最嚴的東城門。郭從龍、李和尚、陸千五、鄧承志等步軍上將皆參與其中。佟生養、陸千十二等騎軍的將校則率騎兵,列隊兩側,為之壓陣。
這戰事從一展開,就直接陷入了激烈的鏖戰。
東城門守將劉果,不到兩刻鐘,便向續繼祖求援了三次。戰不及午時,城牆坍塌兩處。郭從龍、李和尚輪番上陣,率隊衝城。陸千五帶火器營,主攻城門。紅旗招展,箭矢如蝗。煙火瀰漫,殺聲震天。
佟生養、陸千十二帶著數千騎軍,不但為步卒壓陣,也時不時逼近城下,往上邊射箭,協助步軍的弓箭手並及火炮、投石機等壓制益都軍的箭手與火炮。
海東軍究竟遠來,只休息了一夜,力氣未能完全恢復,戰至下午,後勁稍微不足。然而,鄧舍的帥旗卻半步不退,郭從龍與李和尚諸人的將旗猶如走馬燈也似,一會兒這個在前,一會兒那個在後。奮戰不休。
益都軍方面,續繼祖早就坐不住,親自登上城頭,冒著矢石,臨陣指揮。
東城門的防守力量本來最強,奈何鄧舍帶來的投石機、火炮著實太多,海東士卒又人人悍不畏死,且郭從龍等諸將從交戰起,未嘗或有稍退,攻勢委實太猛。為保險起見,續繼祖把別的城門之守軍也接二連三地調過來了許多。
敵我兩方勢均力敵,拉鋸戰似的攪灑出漫天的血肉。
士卒們的喊殺聲壓住了雷聲,揮下的汗水更潮溼了空氣。戰死的屍體倒滿城頭城下,血流成河,火炮與投石機打出的凹陷遍佈城牆與地上。破爛的旗幟與城頭上交相輝映,城牆下滿面塵土與血汙的旗手,爭先恐後攀爬雲梯,去搶奪頭一個上城的榮耀。
交戰將近傍晚,城頭上驟然一片大聲喝彩。卻是海東諸將,有人終於登上了城頭。諸人看時,意想不到,卻不是郭從龍,也不是李和尚,竟是鄧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