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彼此斥對方為“逆”,那邊兩邊的軍事行動卻半點沒因此耽擱。從萊州灣到益都,只有百里遠近,路途上既無山川河流的險隘、也沒有名城要塞的遮擋,海東軍隊一經成功登陸,接下來推進的很快。
為了速戰速決,鄧舍把精銳部隊幾乎全都調了過來。
兵分兩路,一路走高家港場,向西取樂安。樂安臨河,攻下此地,可為主力之側翼掩護。另一方面,按照計劃,河間府的楊萬虎、楊誠是要與鄧舍一起動手的,設若他們萬一失手,沒能絆住王士誠的話,那麼有了樂安,也可以阻擋一陣。這一路軍馬有四千多人,帶軍之主帥乃是趙過。
另一路,即為主力,鄧舍親自率領。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前鋒就深入到了益都城下。益都多年未經戰事,城中一片惶亂。田家烈、續繼祖、陳猱頭、高延世眾人登臨城頭,觀看海東軍容。
來的海東前鋒皆為騎兵,先鋒官佟生養,副手陸千十二。
兩個人分工明確。陸千十二部的漢卒下馬在後方紮營,佟生養部的女真士卒則驅馬在前,列陣在城頭箭矢、火炮射程範圍之外的地方,以防備益都軍馬趁其立足不穩之際出城襲擊。併為了鼓舞士氣,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小隊,賓士出陣,來往城下,戰馬帶起漫天的煙塵,與烏沉沉的天空對應,越發顯得旗幟豔麗如火,槍戈明耀似水。
高延世肩膀傷勢沒好,打著繃帶,怒氣衝衝,向續繼祖請戰:“兀那女真蠻子,太也小覷我益都英雄,敢在城外賓士,恍如無人之地。末將請令,願趁其初至,營盤未扎,引一支軍馬出城,闖一闖他們的陣型,殺個下馬威與他,也好叫他們曉得咱益都的豪傑不容輕視!”
續繼祖沒答話,田家烈插口,拒絕了他的請求,道:“海東賊雖營盤沒紮好,來的全是騎軍。進退靈活,接戰方便。小將軍的豪言壯志,值得嘉許,不過出城作戰,此時卻非良機。且再等等。”
田家烈沒軍權,而今益都城中最高的統帥乃為續繼祖。因而高延世雖受到他的拒絕,猶自不肯退走,眼巴巴看著續繼祖。續繼祖瞥了田家烈一眼,記起王士誠臨走前的交代,“軍機要事,多聽老田的意見”,哼了聲,當下點點頭,表示同意田家烈的說法,揮了揮手,令高延世退下。
高延世氣鼓鼓,憤憤不平,轉去一邊。
“海東軍馬來的如此這塊,我城中準備不足。請教田公,不知有何退敵的高策?願聞其詳。”
“海東軍馬遠至,糧草轉運不便。眼下雖氣勢洶洶,譬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吾料其用不了多久,必然銳氣盡喪。之所以他先來攻我益都,原因也正在此,無非指望速戰速決。敵既欲速,我則當緩。故此,以吾之見,退敵之策,應以守為先,以戰為後。
“且,將軍已傳文各地,三五日內,膠、密、濟南之軍,便可支援來到。又,吾也已經遣派使者,前往河間府,將此陡變急報大王了。我益都準備儘管不足,有這麼多的援軍、後手,並我益都之城,素為三齊根本,論防守之固,甲冠山東。區區鄧賊,何足掛齒!”
“田公高論,正與本帥之見不謀而合。如此,傳令諸軍,嚴守城池,高掛免戰牌,拒不出戰。違令者,斬!”
“又有一條。前陣子,鄧賊來我益都時,與地方豪門大戶交接甚眾。須得防有叵測奸人,作亂城中,與之裡應外合。請將軍下令,把城中的大戶人家,全轉移到帥府之中,用專人嚴加看守。”
“此事便由田公去辦罷。”
“請將軍屏退左右。吾又有一緊要秘事,要與將軍商議。”
有資格跟隨續繼祖左右,立在城頭觀陣的益都諸將,皆可稱之為心腹。田家烈話裡意思,對他們有明明的不信任,續繼祖心中不喜,不過卻還是遵從了他的要求,屏退陳猱頭、高延世等人,問道:“有何緊要秘事?田公請講。”
“鄧賊在我益都時,不但與地方豪門交接,且與城中文武、軍中將校亦多有來往。現下大王不在城中,軍心不穩,對此不可不謹慎提防。再請將軍下令,細細甄別,凡有親善海東嫌疑的將校,也要遣人以作監督。”
“田公言之有理。然如今大敵當前,此事不可急躁,若因此產生內亂,又或導致內部不穩,反為不美。需要從長計議。”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驀然間,聽見城下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喊叫。續繼祖急忙轉眼,見城下海東騎軍的陣中,不知何時忽然紛掣旗幟,遮天蔽日,遍野皆赤,無數槍戈如林,迎著壓頂的烏雲高高舉起。
一騎馳騁陣前,在高聲叫喊些甚麼,數千士卒,包括女真、漢卒,同聲呼應:“斷竹、續竹。飛土、逐敵!”
“那些女真韃子在叫嚷些什麼?怎麼好像唱歌似的。”
“沒錯,他們就是在唱歌。”
“什麼歌兒?”
“海東騎軍的戰歌。”田家烈喃喃說道,“得漢卒之用不足為奇,驅女真如臂使指實在難得。孤軍深入,軍有兩族;而漢人與女真之間卻偏能做到互相信任,士氣如虹。海東鄧舍,誠然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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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檄文。
部分文字引用了《討桓玄檄》、《傳檄青州諸郡討闢閭渾》中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