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舍怕吳鈺林不舒服,帶著笑,對他說道:“我因田公之言,想到了這個笑話,講出來無非博諸位一樂。絕非影射先生。”
吳鈺林年紀有三十多歲,這個笑話把他也逗樂了,他笑道:“還請燕王殿下放心,吾學醫之前,雖然也曾有學文,沒甚成就,但是卻絕對沒有習過武的。”他診脈已畢,退後幾步,說道,“館內先生診治的不錯,燕王的確受了暑熱之邪。”
畢千牛奉上館內大夫開的藥方,請他觀看,吳鈺林細細看過,道:“用藥、分量大致皆對。只是這一味藥,……”他提起案几上的筆,刪改兩處,然後交還畢千牛,道,“按此方抓藥,七八日內,殿下必能痊癒。”
田家烈兀自狐疑,道:“小小熱傷風,便得七八日?”
有道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讀書人不止讀四書五經,對醫書也往往有所涉獵。田家烈雖沒甚麼醫術,不會診脈,基本的醫書還是讀過一些的。
吳鈺林道:“若止傷風,自然不須恁多時日。燕王久居遼東寒冷的地方,體質偏寒。益都既熱又潮,熱為陽邪,潮為陰邪,譬如在冰寒之上,陰陽相攻,且燕王又受涼,得了腹瀉。另外,燕王年少,從軍的早,戰場上刀槍無眼,定然曾受過不少的傷。吾方才與燕王診脈,察覺稍嫌氣血有虧。幾下結合起來,不得不費些功夫調養。”
他轉過頭,交代鄧舍:“少年之人,氣血未足。燕王以後可得多加註意了,要把氣血補足,須知,藥物補品只是外力,強體固本,方為根本。”
田家烈半信半疑。
鄧舍道:“多謝先生提醒。”他喟然嘆氣,說道,“強體固本。說來容易,做起難。人只見風光一面,誰知背後辛勞?坐在這個位置上,數千裡地、數百萬民,也不怕王爺你笑話,我委實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常有力不從心之感,屢生退位讓賢之心。”
他像是有感而發的樣子,說道:“去年有次宴席,我問海東諸將各有何樣的志向。有的說解民倒懸,有的說升官發財。……,王爺,你可知道我的志向是什麼麼?”
“不知。”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醇酒婦人,樂在其中。”
王士誠作色不樂,道:“燕王正值青春年少,奮發有為之時,怎能作此消極頹廢之念?像俺這樣的老朽,還時常有雄心壯志呢!”
他瞧了眼田家烈,意思很明白,你非要說鄧舍裝病,他哪兒裝病了?你非要說鄧舍有圖謀山東之意,聽見沒?人家連海東都不想要了。
鄧舍道:“王爺春秋正盛,有雄心壯志,理所當然。我自幼從軍,對戰場殺伐卻真的疲倦了。說實話,之所以堅持到如今,實因為受主公恩重,無以為報。士為知己者死。這條命,我早許給主公,不看成自己的了。所以,不得不強為振作,以報君恩。”
鄧舍這番話,說的情深意切。配合此時他病中的憔悴,真誠的神態,端得好一個赤膽忠心。吳鈺林、高延世等,聞言動容。
王士誠耳根子軟,田家烈說一次、說兩回,也難免會使得他對鄧舍起些疑心。這些日子裡,他頗派出了不少人,往去海東,探查鄧舍以前的作為。細作們給他帶回的情報五花八門,卻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海東百姓,皆眾口一詞,贊鄧舍仁厚。
又有件小事,吸引了他的興趣。
據說鄧舍的府中,三妻四妾,上到前高麗的公主,下到伺候的侍女,養了不下數十個女子。有個受寵的姓李,更是鄧舍從臣子哪兒搶過來的。拿到眼前,與鄧舍“醇酒婦人”的志向一比較,王士誠深信不疑,絲毫不以為鄧舍在作假。
他嘆道:“燕王忠心赤膽,可敬可佩。”
田家烈壓下懷疑,改口說道:“方才燕王說待回去後,會再挑揀些許美貌的高麗女子送與我家主公。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燕王殿下答允。”
“田公請講。”
“聖人有言:食色性也。燕王此次帶來益都的高麗女,在下有幸也分得兩個,果然勾魂。若是寬裕的話,能不能請燕王也給在下再賜來兩個?”
“哈哈。些微小事,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