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上都只帶來了五千人馬。納哈出單隻右翼就有八千餘人。
他驅馬登高,四下遠望。整個的戰場上,一層層的營寨接連被潰卒踢翻的篝火、扔掉的火把點燃,火勢連綿不絕,黑煙騰騰,火光沖天。視線所及的地方,盡是不顧一切奔潰逃竄的元軍。到處人驚馬嘶,放眼轍亂旗靡,元軍的陣地亂糟糟一片。
這邊看,成百上千的步卒,哭爹喊娘,丟掉手中的兵器,為了能跑的更快一點,解去身上的盔甲。那邊看,一股股的騎兵,拼了命地打馬,渾不顧前邊是誰,馬蹄奔騰,掀起煙塵滾滾。元軍自相踐踏,死傷無算。
右翼的十八座連營,接連通透。
到的最後,前邊營寨未亂,後邊的營寨已經開啟轅門,驚慌失措計程車卒們或往前衝,或往後跑,有的從轅門出,有的翻過營牆。他們便如一股洪流,以不可阻擋的態勢奔湧向了中軍大寨。偶爾有軍官試圖阻止,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激起一點漣漪,很快消失無蹤。
上都軍的一個軍官策馬上來,倒抽一口冷氣,道:“韃子夜驚炸營了。”他問雷帖木兒不花,“元帥,咱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眼見潰退的元軍即將要衝入他們的中軍大營。倉促無備之下,八千多人一起衝,十座中軍大營也能被他們沖垮了。遼陽城中的陳虎不是傻子,他絕對會趁機出城反攻的。元軍“大潰”、乃至“全軍覆滅”的局面,基本已經確定,不可扭轉。這雖非雷帖木兒不花的本意,但他總不能調轉槍頭,去協助元軍攻打海東吧?
這一場勝利來的太快,快到他莫名其妙。他百思不得其解,苦笑一聲,道:“傳令,三軍急進。右翼向右兜轉,包住韃子的南面,韃子有朝這個方向逃竄的,格殺勿論。左翼網開一面,對往瀋陽方向逃竄去的韃子,悉數放開道路,不必阻攔,防止其走投無路、臨死反撲。中軍突入,不求殺傷,唯以驅逐為務。”
馳援遼陽的上都軍士卒,多為老卒,訓練有素。雷帖木兒不花的命令一下,各部、各營即有條不紊地投入了作戰。
遼陽城中,鼓角齊鳴,三聲炮響,陳虎一馬當先,親率四千精銳,手執火把,橫端槍戈,如下山的猛虎,直撲向納哈出的中軍大寨。納哈出從睡夢中驚醒,他匆忙整束起鎧甲,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沒穿著鞋,跳著腳衝出帥帳,氣急敗壞:“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右翼為何亂了?誰人衝的營?誰人衝的營?郭勒,郭勒呢?”
郭勒是右翼統帥。
侍衛同樣的倉皇,面面相覷,有膽大的回答道:“不知所蹤。”
“乃剌吾呢?”
乃剌吾是左翼統帥。
“海東的女真騎兵也突然來襲。乃剌吾將軍正在左翼與之奮戰。”
“女真騎兵在左翼,右翼來的誰人?”
“似為上都軍馬。”
上都來援遼陽,納哈出對此有所耳聞。他專門派的有斥候,早已探查明白,上都軍只來了數千人。區區數千人,長途跋涉,初來乍到,就能衝的動他右翼近萬人的營寨?納哈出不可思議,暴跳如雷:“去把郭勒尋來,他怎麼帶的軍?……”
“我軍連日攻打遼陽不克,困頓城下。海東的女真騎兵,旬月內,連著劫了我軍四次糧道。軍中乏糧,軍心惶惶。且潘誠兵敗身亡。世家寶久攻惠和不下,損兵折將,關世容既滅潘誠,回師遼西,他越發不是對手,前日退回了大寧。遼東三路軍馬,如今只剩下了我軍一路。士氣更加不振。
“軍中有傳聞,海東紅賊已經平定了南高麗,不日大軍即將北上。也許,右翼計程車卒們把上都軍馬誤認為了是海東的援軍。——,相爺您也知道,上都的紅賊與海東的紅賊同出一脈,打的旗幟相差不大。”
“哇呀呀!氣煞某也。來人,本相要親去右翼。”
納哈出從侍衛的手上搶了坐騎的韁繩,翻身上馬,待要奔出,又回頭惡狠狠下達命令:“郭勒!”點了兩三個人,“你們,去把郭勒找著,就地處斬,把他的首級懸上高杆,通傳三軍,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