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校出來,鄧舍沒有多做停留,回到城中,已經暮色深重。但見華燈初上,萬家炊煙,他與洪繼勳等人各自回府。
如果按照慣例,他肯定會邀請洪繼勳等人一起去他府上的,他從不肯放過任何與臣子們加深感情的機會。只是,他今天晚上有事兒,所以沒辦法請他們共進晚餐。吳鶴年和羅李郎夫婦,上午來了平壤,約好晚上見面的。
早些時日,他答應羅官奴抽空帶她去雙城看看,公務繁忙,一直沒得機會。剛好,吳鶴年要來彙報雙城近段的一些情況,他便吩咐叫帶上羅李郎夫妻一起來了。
羅官奴畢竟年齡小,才十四五歲,說不想親人,那是假的。從知道她父母要來時起,就歡天喜地,高興的不得了。一遍遍地數日子,一天天的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就差豎個倒計時的牌子了。
她早早等在後院門內,遠遠瞧見鄧舍回來,一蹦一跳地跑過來,不等鄧舍下馬,抓著他的衣襟,仰頭問道:“相公爹爹,奴奴的爹孃來了麼?”
鄧舍騙腿下馬,隨手將韁繩丟給畢千牛。
這會兒,月亮上了天邊。深藍的夜空,星光點點。夜風暖暖,滿院花香,燻人欲醉。鄧舍心情很好,瞧羅官奴眨著大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哈哈一笑,抹了她細膩稚嫩的臉蛋一把,說道:“等的著急了?”看了看天色,“還得一會兒呢,約的亥時初刻。且先去用飯。”
羅官奴有點失望:“呀,那麼晚?”她撅著嘴悶悶不樂,揪著鄧舍的袖子,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趨。
鄧舍喜她可愛,從不掩飾心思,也不惱怒,反手抓住她的小手,牽住了,一邊走,一邊溫言解釋道:“你父母親上午才到的,總得安頓下來。我下午又有事兒,怕回來的晚了,叫他白白等候。因而,定在了亥時初刻。你若嫌時間短,今晚叫你母親不必走了,留下來陪你就是。”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幾曾對你說過假話?”
“好也!最好的就是相公爹爹了。”
羅官奴轉悶為喜,歡呼雀躍,扯了鄧舍,飛快地奔入用飯的正堂。堂內早紅燭高燃,案几上有幾樣菜,用青瓷碗罩著。她請鄧舍坐下,獻寶似的掀開青瓷碗,露出下邊的菜色,挺一挺胸膛,帶著請功的驕傲,說道:“爹爹,你看。今晚的菜,可都是奴奴親手炒的。”
她的父親羅李郎,原本在雙城也是富庶計程車紳,家中殷實,就這麼個女兒,待如珍寶。女紅之類的,肯定要學;下廚做飯卻是從沒有過的。她自跟了鄧舍以來,鄧舍待她寵愛有加,卻也沒曾想過叫她做這些事情。
前不久,李阿關下了一次庖廚,素手調玉羹,暗香沁翠瓷,做了一碗剪雲斫魚羹。鄧舍吃的讚不絕口,被羅官奴聽在耳中,記在心中。她央了兩個會做些飯食的侍女,偷學了好幾天,受了廚房的煤煙薰染,不知畫成過多少次的花貓臉,浪費過多少的食材,終於大功告成,今晚上早早做好,請鄧舍品嚐。
她小小年紀,正貪玩的時候,肯下這麼大的心思,倒不是為了爭寵,她也壓根兒想不到去爭寵,就是看那天鄧舍吃的高興,稱讚誇獎李阿關,她忽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想從鄧舍臉上再看到一次因她而高興。
她天真爛漫,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雖有隱約的體會,卻朦朧不清晰。自然不曉得,這正為嫉妒的表現。
案几上的幾樣菜色,放的久了,難免生涼。要是李阿關在,肯定會當著鄧舍的面,殷勤熱好。若換了李閨秀,定會不聲不響地提前熱好。羅官奴卻沒想到這點,她蹲在鄧舍的腳邊,眼巴巴地看著,等他下筷。
邊兒上幾個伺候的侍女,有機靈的,要過來端走,想去熱一熱。鄧舍微微揮手,制止了她。高麗三餐,多為米飯。他就著冷米,吃著冷菜,連聲稱道:“好吃,好吃。”拍了拍羅官奴的頭,含笑誇她,“我家有女初長成。”
想那羅官奴學廚多日,頭回做出成品的菜來,好吃不好吃,不言而喻,至多當的上“能吃”二字。“不難吃”,怕都是過譽的稱讚了。鄧舍偏生吃的津津有味。他也的確餓了,風捲殘雲,將飯菜一掃而光。
侍女們捂嘴偷笑。
羅官奴心花怒放,喜氣洋洋,說道:“飽了麼?爹爹。要不飽時,奴奴再去給您做去。”她伸出蔥蔥手指,比了個數字,“奴奴總共學會了六樣菜!”指了指案几上,“這才四種,還有兩樣菜,今兒沒做呢!”
鄧舍有吩咐,每日家常用飯,至多四菜一湯,不得奢侈,需得保持勤儉作風。他推開案几,站起身來,撫著肚子轉了幾步,消消食,說道:“飽了,飽了。那兩樣菜,等明日你再給我做來,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