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問題之一。
如果海東的西線主力陷入苦戰,短日內不能速克王京,無法回援遼東。而納哈出同時呢,對此瞭如指掌,失去了對他的震懾。在他傾盡全力地進攻之下,遼陽,究竟能否支撐得住?遼陽失守的可能性會有多大?潘誠參戰,擾亂遼東內部,對此事的影響會有多大?
此為問題之二。
連潘誠,納哈出都不忘策反,遼西的世家寶部,他肯定不會不去聯絡。如果世家寶參戰,遼西沒有重將坐鎮,調回了慶千興之後,現在數得上名號的,只有關世容、李鄴等人。世家寶與張居敬,並稱“遼西雙璧”,指揮作戰有一套的,他們能不能抵擋得住?
此為問題之三。
鄧舍久久不能決策,他問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洪繼勳的回答,正如他一貫的性格。
他道:“我軍西線主力,孤軍深入敵後。下午軍報,前鋒楊萬虎部昨日已經抵達王京城下,正在城外山中集結。按照時間推算,恐怕早在今日的凌晨時分,就已經展開了對王京外圍山地的攻擊。
“趙過的後續部隊,亦在陸續抵達中。打草已經驚蛇。譬如兩人對搏,我軍的拳頭已經伸到了南高麗的鼻子底下,此時若是撤退,前功盡棄不說,對士氣大有影響。即便後撤途中,沒有南高麗軍隊的阻截,王京至遼陽,有千里之遠,急切間,也無法投入遼東戰場。
“再退一步講,就算我軍順利轉投入了遼東戰場,跋山涉水,趕到遼陽,早成強弩之末。彼瀋陽敵軍以逸待勞,萬一圍城打援,後果不堪設想。”
他跟著鄧舍養成了習慣,思考問題時,喜歡踱步。他一邊兒踱步,用摺扇拍打著手臂,一邊兒沉思著組織語言,不注意碰到了堂邊高案上的一株杜鵑,隨手扶正,繼續說道:“這是從我海東的角度來出發分析。換一個角度,從遼東的角度來說。
“納哈出會趁火打劫,主公對此,不是早就預測到了麼?他動手的時間,儘管較之主公的推測,提前了一些,可依然沒出掌握之中。遼陽陳虎陳將軍,秣馬厲兵備戰多日,正到一顯身手的時刻。陳將軍用兵,堅且忍,兇且狠,或許大敗納哈出有些難,但堅城自守,不成一點問題。
“不錯,潘誠的投降,出乎了我軍的意料。然而,憑他那萬把人,殘兵敗將,又能翻得起甚麼風浪呢?他軍中乏糧,只要閭陽能堅持一段時間,其部定然自亂。
“遼西諸將,少能獨擋一面的。可我軍還有遼左,遼西不支,遼左完全可以支援。最關鍵的,遼左後邊還有我平壤。去年,主公平定遼東,是平壤在後方供應糧秣、士卒不絕,今日之情形,與當日何其像也。有主公坐鎮後方,總攬全域性,臣斷言,遼東戰事有驚無險。”
做事情,就怕認真。
再艱難的局面,一經分析,困難似乎就都可以解決。天無絕人之路,沒有任何的困境,是解決不掉的。如果解決不了,只能說明,沒有找到最好的那一條對策。至此,洪繼勳的建議呼之欲出了。
他啪的開啟摺扇,又將之合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每在他對某件事做出結論的時候,往往就會出現這個小動作。
他停下腳步,看向鄧舍,目光中透露出堅決與決斷,他說道:“綜上而言,臣以為,我軍西線之主力,決不可退。不但西線不可退,東線也不可退。東、西線合在一起,以雷霆萬鈞之力,形成一正一奇之勢。
“南高麗的兵力總共就那麼多。王京若有埋伏,則西線化正為奇,東線由奇轉為正,可做為主力,迅速突進。王京若無埋伏,則東線依舊為虛,西線為主力,原定計劃不變,爭取十日內,攻取王京!”
他言辭激烈,說到興奮的地方,面上泛起嫣紅。鄧舍卻很冷靜,雨聲花香裡,負手走了幾步。居上位,不可優柔,沒有決斷的魄力,但是也不能決斷的快。太快,難免草率。
他有幾個疑問,正待問出,王老德來了。
正值南高麗戰局的要緊關頭,王老德身為通政司目前在海東的實際負責人,畢千牛找到他時,他還沒有睡覺,在研究各地傳來的種種情報。鄧舍看了他眼,見他雙眼通紅,佈滿血絲,不知幾天沒睡過好覺了,有心斥責他兩句,眼下的重點不在這裡,終究沒與他計較,放在以後再說。
由洪繼勳簡單地給他說明了一下軍中有內奸的情況。通政司對外有收集情報之任務,對內有保密情報之職責,王老德自知失職,羞愧的滿面通紅。
“給你三天,能否查出洩密之人是誰?”
“用不了三天。兩日之內,小人若查不出來,甘願提頭來見。”海東內部知曉作戰計劃的沒多少人,都是高層官員。範圍不大,只要肯下功夫,不難查出。王老德做情報工作有一段兒時間了,積累了不少經驗,奉鄧舍之命,也佈下了許多的密線,兩天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鄧舍點到為止,不再與他多說:“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