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殺人放火好招安。鄧舍若無投降的打算,要像小明王、徐壽輝那般一心造反到底,不久前的遼東大戰,怎會放走了搠思監?他這一個放走搠思監,正如了當年朱元璋放走納哈出,無非首鼠兩端、坐觀時變,屬於可爭取的範圍。
——就在前不久,河南不是傳來訊息,說朱元璋派遣使者前往“結援”了麼?
河南察罕兵威正盛,張德裕就不信鄧舍會沒有想過以後。別看洪繼勳言之鑿鑿,說甚麼察罕若攻山東,則海東可援,要非剛好那時候鄧舍到了,張德裕自信三言兩語就可駁的他無話可說。簡直可笑!海東去援山東?高麗、瀋陽、遼西虎視眈眈,鄧舍能派幾個兵卒過海去山東?或者說,他敢派幾個兵卒過海去山東?
料來洪繼勳心中對此也是有數,要不然,他當時怎麼不等張德裕反應過來,就緊跟著轉變話鋒,暗示察罕若入山東,則海東必先攻瀋陽,以此相威脅呢?表面上看針鋒相對,實際上虛張聲勢。
趁著鄧舍更衣、洪繼勳收聲的空兒,張德裕有了理順思路的時間。
他把盞細想,越想越透徹,瞥了洪繼勳眼,心想:“好懸沒被你繞進去。”不由得信心大增,只要海東首鼠兩端就好,大可以先許其高麗之地,再給他高官厚祿,縱然他接著坐觀時變,只要他肯答應保證暫時不進攻瀋陽,稍待時日,給瀋陽從漠南等處徵兵的喘息機會,別的一切好說。
——瀋陽距離遼陽不過數十里,太危險了。
席上燭火跳動,王宗哲等竊竊私語;洪繼勳只笑吟吟,不說話。
不多時,鄧舍與姚好古回來。張德裕迫不及待,鼓起三寸不爛之舌,要再度向鄧舍曉以利害。功成與否,在此一舉。他道:“我家丞相大人,命德裕帶來駿馬數匹,不知明公是否已經見到了?”
“果然神駿。我見之甚喜,多謝貴主的饋贈。”
“明公可知道,此為何馬?”
“大宛馬。”
“此漢之天馬也,又稱西極馬。漢武帝曾為此馬,做了一首《西極天馬歌》,明公可知道麼?”
鄧舍不知道。
只聽得張德裕高聲吟誦,道:“天馬徠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明公若有與我瀋陽通好的意思,我北之牧場即明公之牧場;明公若有徵伐高麗、涉流沙服四夷的志向,那麼千騎萬駿,憑明公一言可得!”
張德裕的目的,至此全盤兜出。
燭影搖紅,席上鴉雀無聲。眾人之目光,無不投向鄧舍。洪繼勳伸出手指,蘸了些許酒水,在案几上輕輕由西而東劃過,鄧舍收回目光,與姚好古對視一眼,姚好古輕輕點頭。鄧舍心想:“禍水東引。”
抬頭去看張德裕,見他目光殷切。鄧舍微微沉吟,趙過不聲不響,躬身而起,道:“此,軍國大事,不可倉促。”
鄧舍頷首,道:“席上非談事的所在,先生且請飲酒。留待明日,待我聚集文武於帳下,然後細說。”你來禍水東引,我給你將計就計、欲擒故縱。他雖有心答應,但要答應的太過爽快,張德裕興奮過後,難免懷疑。
自然,就算明日達成了協議,張德裕所謂的“千騎萬駿”,定然也不可能,估計能給個千許匹就不錯了。
張德裕大喜,拜道:“明公英明。”
不久,鄧舍先行退席。姚好古、洪繼勳陪著張德裕又飲酒多時,止談風月,不再說及軍事。宴到夜深,賓主盡歡而散。張德裕出來酒樓,與眾人話別,自有人送他回去迎賓館。
回去的路上,月明星稀,夜風冰寒。送他回去的人沒有發現,他的那個親隨,已經不在了隨行的隊伍之中。
——
看書友有議論李阿關,的確,小鄧得李阿關,有些不正,六分唐突。這是我筆力不到的緣故,沒寫出想表達的內容。不過,就說及君奪臣妻會不會引起臣僚對君主的不忠,拿朱元璋的例子,來與諸位書友們討論:
“太祖選宮人,訪知熊宣使有妹年少,欲進之。員外郎張來碩諫曰:‘熊氏已許參議楊希聖,若明取之,於理不妥。’太祖曰:‘諫君不當如此!’令壯士以刀碎其齒。
“後參議李飲冰與希聖弄權不法,丞相李善長奏之。太祖將二人黥面,雲:‘奸詐百端,譎詭萬狀,宜此刑。’割飲冰之乳,即死;劓希聖之鼻,淮安安置。
“後希聖兄楊憲任江西參政,來朝,太祖謂憲曰:‘爾弟弄權,我已黜之,仍給熊氏與他。’憲叩頭曰:‘臣弟犯法,當萬死,焉敢納之。’太祖曰:‘與之熊氏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