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十九好容易來一次,不會很快就走。
接連幾天,先由鄧舍給他做了一份簡要的報告,有關目前所轄州縣數目、人口數目、糧儲數目、軍隊數目、內部及外部存在的威脅等等。——自然,鄧舍不會告訴他真實的情況,或者偷工減料,或者有所誇大。
接著,他巡查了一下軍營,往周邊城池轉了一圈。
時至深冬,沒什麼可玩的地方,要說名勝古蹟倒是不少,比如漢時留下的界碑、漢唐古墓之類。劉十九沒興趣。
小明王不但給鄧舍的有旨意,給潘誠的也有密旨。劉十九為人確實爽快,既得了鄧舍的好處,升官、發財、美女,一個不少,且受了鄧舍非常恭謹的款待,他滿意得很,當下也不隱瞞,直言相告。
這密旨,他不會拿出來給鄧舍看,但卻把其中的內容隱隱晦晦地說了一遍。
大意不外乎慰問、勉勵,誇獎潘誠精忠報國,說對遼東發生的事兒(指的應該是鄧舍奇襲遼陽),誰是誰非,朝廷心中有數。要他秣馬厲兵,許下諾言,遼陽行省左丞相的職位,早晚是他的。
沒說的這麼明白,大體意思就是這樣。
鄧舍聽了,不以為意,平衡、牽制本為帝王心術。小明王不這麼做,反而奇怪。歸根到底,潘誠當年北伐,還是劉福通派出去的。儘管這些年來,朝廷對北伐軍的桀驁不馴、心生異志日漸不滿,比起鄧舍來,最起碼在熟悉度上,強太多了。
鄧舍是誰?上至小明王、劉福通,下到劉十九、朝中文武,除了才回去的沙劉二,沒一個人認識。
劉十九說道:“這密旨俺不能不送。不過請大人放心,叫老潘白高興一場罷了。待大人遼東大勝的捷報送入朝中,——俺猜老潘也會有奏摺上報的,不管哪一封奏摺先到,到那時候,……”他哈哈一笑,“哈哈,誰是誰非,朝廷自然心中有數。”
他翻身上馬,朝鄧舍一拱手,道:“俺此去,送過密旨,便直接走蓋州浮海回朝了。大人不需相送,至多一兩個月,少不得,俺還得再來一趟。哎呀,……”他拖長了音調,拉起了戲腔,“到的那個時節,春風當得意,馬蹄何須急?封公拜侯,年輕有,……為呀。”
馬鞭一抖,他漂亮地挽了個鞭花。
良馬長嘶,由鄧舍精選的數百扈衛簇擁著,他踏蹄而去。隨行的,一行車隊十數輛,半數金銀珠寶,半數高麗美女。並非全部送給他的,有一部分鄧舍請他代轉小明王、劉福通、沙劉二等。
望著他漸漸行遠,鄧舍立在道畔長亭,良久無言。
“將軍對這位天使大人,有何評價?”洪繼勳侍立一側,他拈著摺扇,若有所思地問道。
鄧舍回過神來,道:“胸無大志,鼠目寸光。”
洪繼勳怫然不樂,道:“大人又來這一套,拿假話來騙小可。”他這話說的直接,姚好古在邊兒上吃了一驚,忍不住咳嗽連聲。鄧舍不覺得尷尬、也沒生氣,他嘿然一笑,說道:“我故意試探先生罷了,正要聽先生的分析,先生請講。”
“這位劉天使,看似對我示好,連主公給潘誠的密旨內容,這等緊密之事,也告訴我知,並且答應回去朝中,替將軍美言。這是他對將軍說的話,將軍猜猜,他去了廣寧之後,又會對潘誠說什麼樣的話?”
鄧舍沉默片刻,說道:“劉太保既肯派他前來傳旨,自不能以尋常人待之,他必有過人之處。”
“不錯,劉太保肯派他前來,正因了他為劉太保之弟。”
兩個人話不同,內容相似。
遼東遠隔海外,安豐無力控制。鄧舍打下好大一片地盤,主動報捷、甘以臣下自居,劉福通不會拒人千里之外,眼下雖然得不了遼東的幫助,可至少壯了大宋的威風。但若從長遠來看,一支獨大,最終只有一個結局,尾大不掉。
最好的應對辦法,當然扶植一個,打壓一個,力保鄧舍與潘誠之間的均勢。這樣,安豐朝廷才會有從中斡旋、插手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