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姚好古、吳鶴年這類人,立刻就會明白,關鐸是因為不放心方補真剛才的表面,怕出去露了馬腳;才突然提出留他住在宮中的。方補真心裡有個小鹿似的,砰砰亂跳,沒空兒想太多,胡亂點頭答應。
毛居敬有個疑問:“大人,柳大清等人跋扈不假;可胡忠此人,對大人向來執禮甚恭,貿然殺了,會不會?”
不錯,胡忠執禮甚恭,表面看起來非常老實,但是別忘了,他唯一的兒子就是因違反軍紀,死在了關鐸手中。比起來柳大清,這樣心機深沉的人,更為可怕,非殺不可。不過,這些話,不足為外人道也;徒然顯得猜忌。關鐸擺了擺手,沒有理會他。
李敦儒道:“大人,殺他們容易,該怎麼向士卒們解釋呢?”
總得有個殺人的原因。
毛居敬冷笑:“驕橫跋扈、目無上官,就是死罪!”
“不行。這麼說不行。”關鐸含笑搖頭,示意李敦儒,“寫。”李敦儒研磨鋪紙,提筆聆聽。關鐸道:
“查,柳大清、胡忠等人剋扣兵卒軍餉,侵吞良家田產。兵卒者,老夫之手足;良家者,主公之子民。嗟乎,設無兵卒,何有老夫?若無子民,何有我宋?聖人有言:‘民為重’;又有言:‘卒,衛國也’。斯人可恨,其罪難免,殺。後來人,豈不警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與毛居敬的理由一比較,高下立判。
李敦儒筆走龍蛇,寫完了,放下毛筆,拊掌稱讚:“妙也!”關鐸沉吟片刻,道:“加上一句:凡所剋扣兵餉,悉數發還軍卒。老夫憐軍卒之辛苦,茲撥府庫銀錢,補發半歲之餉用。”多給雜牌士卒半年的軍餉。
侍女也許受了驚嚇,下手重了點,關鐸吸口冷氣,拍拍她的手,慈祥地說道:“輕點,輕點。”
李敦儒道:“兩萬雜牌,皆久經戰事,只是以往的將官不行。柳大清、胡忠等人及其親信一死,其部屬群龍無首,換了大人指揮,稍加訓練,便是一支勁旅。我軍損失的軍卒,一舉可以補充回來,遼陽就又是鐵板一塊。大人神機妙算,卑職佩服!”
關鐸笑道:“不要太樂觀,形勢很嚴峻。遼陽安穩,不代表遼東安穩。毛將軍,徵兵的事兒,周邊州縣裡,抓緊進行。明年開春,老夫要見到三萬新軍。”
三萬加五萬,八萬人,勉強恢復到遼陽盛時的實力了。
“除去雜牌,徵得新軍。我遼陽的實力一恢復,就像方大人說的,潘平章有賊心沒賊膽,肯定會順風揚帆,還得對大人伏首貼耳。卻有一點,大人,雙城小鄧,該如何對付?”
關鐸微微一笑,他熟思已久,胸有成竹,輕輕吐出了四個字:“假道伐虢。”
李敦儒一驚,喝彩:“好計策!”
遼左蓋州。
以沙劉二救駕小明王為由,向鄧舍借道。鄧舍若是肯借時,派遣軍隊,隨沙劉二一起進入遼左,趁機奪取;鄧舍若是不肯借時,沒關係,向沙劉二講去。關鐸也不介意觀看一場兩虎相爭。
遼西前線。
沙劉二不會在遼西留太多人,甚至可能全軍過海。遼西,關鐸不會要,讓給潘誠好了。潘誠貪心,不會拒絕。讓他兩線作戰,一頭兒搠思監;一頭兒張居敬、世家寶,替關鐸擋住西邊的壓力。
瀋陽納哈出。
關鐸也不會動他,正兒八經交了次手,雙方都知道對方是個硬骨頭。他也不怕納哈出挑釁,納哈出的損失比他大。關鐸推斷,至少一年內,納哈出不會輕舉妄動,留下足夠的軍隊嚴防戒備足矣。
雙城。
蓋州、遼左入手,遼陽就可以俯瞰整個的鴨綠江一線,綿延數百里,鄧舍沒有那麼多的兵力,不可能處處重兵把守。只要有空當,關鐸有主公做旗號,用上官為名義,傾巢而出,主力東進,打通平壤,直逼雙城。關鐸不託大,用五萬精銳,就不信拿不下幾個城池,奪佔些許地盤。
遼陽、遼左、高麗北部,連成一片,有糧有人。適時也,他倚靠高麗,回師向西,瀋陽、廣寧、遼西,還不是任其宰割?
僥倖慘勝,自保不及的情況下,他毫無氣餒,雄心萬丈。室內的火龍燒的太旺,侍女開啟了點窗子,冷風吹進來,叫人精神一振。關鐸伸展手臂,只覺得胸膛發熱,他才五十多歲,滿腹的雄心壯志,多的機會施展。
窗外的雪,下得大了。銀裝素裹,江山分外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