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內情,鄧舍未曾與楊萬虎講過,但楊萬虎不傻,救遼陽?吃力不討好,他不用猜,也清楚鄧舍的想法;就他本意,也不想去,他的性格藏不住話,故此快言快語,一句話脫清了干係。
方補真道:“話不能這麼講,毛帥報捷的軍文上,寫了將軍的首功。這樣的大功,料來不日就有平章大人的擢升命令下來,元帥的職務十拿九穩。……”
方補真不像姚好古、洪繼勳,並非善辯之才;他有理想、有追求,有自己堅持的執著,也有一定的長遠眼光,卻沒有舌燦蓮花的本領。他話沒說完,陳虎打斷了他,起身朝鄧舍拱手,道:“末將不才,受將軍命,掃蕩倭人,卻至今不能攻克。有軍情要事,向將軍稟告。”
方補真嚥了口唾沫,脾氣有點上來了。
鄧舍正色道:“講來。”
陳虎幾步走到帳中,按刀說道:“謹依將軍命令,末將數日來只圍不打。前日與昨日,倭人突圍數次;昨日夜間,末將部下有一千戶提出建議,焚了倭人的糧草輜重。末將以為然,探明瞭其輜重存放位置,三更夜襲,焚燒泰半。
“將軍,糧為軍之膽,敵人糧草既然為我焚燒,倭人的勇銳必將受挫;又恰逢毛帥大勝,我軍正可騰出手來,一鼓作氣、剿殺此獠!”
他引開了話題,避而不談遼陽,談眼下。方補真大怒,勃然色變,開口要噴人,隨即醒悟,勉強壓下怒火;聽鄧舍問道:“如果像你說的這樣,滅此倭人,不費吹灰之力了。毛帥信中問我打算,你以為,打下倭人之後,我軍該如何打算呢?”
“撤回雙城。”
鄭三寶色變,許人、李靖面面相覷,不料陳虎說的這般直接,言下絲毫沒有救援遼陽的意思。方補真跳腳起來,指著陳虎的鼻子:“哇呀呀,你何等人?……”記起陳虎幾日前一句話堵住過他的痛罵,為免遭覆轍,轉而縮回底下的質問,奔了主題,“……小心老子要噴你了!”
插在帳內壁上的火把搖曳,各處角落火盆燃燒,一室溫暖;火光影子裡,幾十位手掌千軍萬馬的將軍凜然而坐。其中有隨陳虎而來的部屬,一個個掙開怒眼、挑起怒眉,齊齊去看鄧舍,只待一聲令下,就擒了這第二度咆哮主將面前的逆骨。
陳虎瞧也不瞧方補真,說完了話,又一拱手,昂首迴歸本位。
坐在他下手的趙過站起身來,他素來沉默少言,因了與鄧舍的關係、同時也有本身的軍功,一向在軍中的威望卻也很高,可以說,僅次文、陳。
他一起身,諸將安靜。趙過朝鄧舍行了一禮,接著對鄭三寶、方補真拱了拱手,道:“鄭、鄭將軍,方大人,兩位不知,陳將軍所言,有、有原因的。實乃萬不得已。”
他是結巴,李靖也是結巴,兩人的軍馬皆處右翼,兩個人這沒幾天就熟悉得很了。李靖問道:“請、請問趙將軍,何、何、何出此言?怎麼萬不得、得、得……”
許人照例補足:“怎麼萬不得已?”
“說、說、說來話長。我部堅、堅持到現在不退,早、早已竭盡所能了。”
“請、請明言。”
兩個結巴對話,實在搞笑。說起來,趙過本沒有這麼結巴的,無奈結巴碰上結巴,不結巴的也結巴了,更何況他?更結巴。諸將有的面上帶了笑容,方補真、鄭三寶也是瞠目結舌,偏生這兩人談的又是重要大事,只好按下焦躁,細細傾聽。
趙過轉身,得了鄧舍的示意,嚴肅地道:“實、實不相瞞,就在我部來蓋州前,雙城傳來急報,韃子官兒雙城總管趙小生、千戶卓都卿兩人,勾引了女、女真人作亂。”
此言一出,何止鄭三寶、方補真,包括楊萬虎、河光秀等人,之前也不知曉,無不大驚失色。李靖激動地霍然起立,沒注意,手一下碰落了案上茶碗,掉在地上,摔成數片。他顧不上管,漲紅了臉,道:“趙、趙小生?卓、卓都卿?女、女真人?作、作亂?後、後、……”
他越激動,話越說不出來,許人來不及補足,楊萬虎惱了脾氣,追問:“後事如何?……平定了麼?雙城無恙麼?”
趙過搖了搖頭,鄧舍介面道,他憂心忡忡:“本將連派了四五路使者,至今沒有回報。”
“高麗人有無異動?”
“文將軍回了一次軍報,我軍訊息封鎖的好,高麗人大約尚未曾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