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歹兒在德川的軍隊,人馬不過數千,還要留下守城的,不足以應付叛亂;洪繼勳必然還會調動有其他各城的人馬。畢千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不敢亂說,親自前去扒了扒文件,回答:“沒有。”
不用說,各城守將,知洪繼勳為鄧舍心腹,鄧舍素來對其極其尊重禮遇;而鄧舍不在雙城的日子裡,特別交代了軍政諸事一概聽洪繼勳決斷,所以聞命之下,都服從了洪繼勳的調動,沒有給鄧舍來信。
鄧舍下了堂上,來回疾走。
初時的震驚過去,細細尋思,張歹兒說的不錯,雙城女真人數目不多,有可能佔一時的上風,但只要排程得當,不叫他們與海陽等地的女真故地連成一片,加上有各地久戰悍卒的支援,平定的把握,至少六成。
鄧舍微微放了點心,卻道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他給了洪繼勳決斷軍政諸事的權力不假,然調軍何等大事,其諸城將軍,竟除了張歹兒之外,沒一個人來向他報告?
“一群莽夫!”
話音未落,帥府外馬蹄疾奔,又送來兩封軍報。一來自平壤文華國,一來自羅國器。這稍微安穩了點鄧舍的焦慮,翻開一看,果不其然,講的都是女真叛亂之事。
只不過兩封軍報的語氣不同,文華國粗枝大葉,簡單地提了一句洪繼勳調他出城向南,呼應定州,以此防備高麗人趁虛而入;通篇的主要意思,在寬慰鄧舍之心。
羅國器的軍報就不同了,非常符合格式,純粹下屬的恭敬口氣。不但講了女真叛亂的起因,據說挑事者一個叫趙小生、一個叫卓都卿,俱為早先蒙元任命的雙城長官;不知怎的,與佟豆蘭家族扯上了線,說動了他,策反了雙城附近的萬餘女真人。
跟著詳細講了一遍洪繼勳的應對措施。女真人並沒有全部叛亂,有幾個甲山遷移來的小部落,當時曾受過趙過的恩德,假裝同意了叛亂,暗地裡報知了洪繼勳。
這就給了洪繼勳提前準備的機會,他本待誘騙諸部落族長入城,一網打盡,城中卻走漏了風聲,叫佟豆蘭得知。叛亂提前發動,好在城中軍馬不少,又有姚好古、錢士德的數百鐵騎助陣,勉強擋住了女真人的第一波攻勢。
城池至今未丟,算不錯的了。
隨後,洪繼勳傳檄各城,他的判斷與鄧舍相似,認為平定女真叛亂不難,難在如何防備高麗人突襲。所以,調動的軍馬,主要向南部集中,只有張歹兒、李和尚等幾人的部下,被他調去雙城,救援平亂。
正是一波三折,鄧舍才放下的心,又被提起。他敏感的抓住了信中最關鍵的部分,喃喃道:“城中走漏風聲?”洪繼勳並非馬虎大意的人,他定下的計策,必然十分精細,怎的會走漏風聲?
他細細看了幾遍,沒見羅國器提及有沒有抓住那走漏風聲之人,原地轉了幾個圈兒,聽見畢千牛一邊問道:“將軍,還要請趙過等來麼?”
鄧舍猶豫不決。
說實話,遭遇大變,他很想有個人幫他梳理一下思路,宣解一下壓力。但,萬一事與願違,反而引起了軍心浮動呢?他搖了搖手,道:“不,……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當務之急,擺在他面前兩個選擇。要麼即刻回師;要麼置之不理,發軍蓋州。何去何從?一道兩難的抉擇。
當主觀上委決不下的時候,不妨跳出自我,由客觀來決定。鄧舍轉回案前,坐下來:“紙、筆。”
畢千牛鋪紙、磨墨,鄧舍執筆沉思。
回師雙城,跋山涉水,需要十天到半個月,路途太遠,回去怕也晚了。——他提筆在紙的左側畫了個叉。
蓋州造勢至今,一旦倉促撤軍,良機難再不說,才入手的金、復州,怕也不得不白白再度讓出。——他提筆又在左側畫了個叉。
雙城無事則罷,若是不保。會出現什麼後果?無非放棄關北,退入德川以西。拿關北與遼左相比,兩者不啻天淵之別。關北貧瘠、遼左富庶;戰略上來講,關北自保之地,遼左卻可攻守兼備。——他又在左側畫了個叉。
放棄關北,倘若高麗人趁機來犯,文華國、定州一線備戰已久,短日內高麗人絕難奏效,又有平壤重鎮。我軍大可一鼓作氣,先下蓋州,隨後回軍,有足夠的時間,擊退來犯之敵。——他又在左側畫了個叉。
退軍救城,勝利,保雙城而已;不退軍,打蓋州,勝利,插手遼東。
鄧舍猛然起身,他做出了決定:“畢千牛。”
“小人在。”
“今日軍報,不得向諸軍講出;傳令三軍,加緊準備,陳將軍大軍回日,便是我出師蓋州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