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捨出列,道:“末將在。”
“調遣高麗軍馬的軍令,昨天已經發下,事關重大,你今日再發一道如何?”
“是。”鄧舍心知,關鐸此舉是做給潘美看的;爽快答應,道,“請大人勿憂,雙城上下,唯以大人之命是從,定不會誤了大人大事,半月之內,軍馬必到鴨綠江畔。”
“甚好。潘將軍,你所部人馬,調集的如何了?”
“稟大人,末將所部萬二千人,昨日下令,今日開始集合、備戰,三兩日內,就可進入臨戰狀態。”
潘美當他是隨口詢問,自知昨夜一事,惹了關鐸不高興,畢恭畢敬地,回答的儘量詳細,眼瞅著兩個侍衛上來,在地上鋪開地圖。他茫然抬頭,關鐸按著傷腿,撇著步子走下來,慈眉善目,道:“潘將軍麾下,盡是驍兵悍將,年前打遼陽,立的有頭功吧?”
潘美心中一沉,暗叫不好,硬著頭皮,答道:“打遼陽,末將攻的南門,當時僥倖,第一個登上城頭。說來慚愧,沒能擋住韃子反撲;首先破城的卻不是末將,而是劉平章麾下的湯通、周成兩位元帥。”
“老湯和老周,那是軍中老人了,經驗豐富,深得用兵之道。什麼是用兵之道?一張一弛,如此而已。”關鐸改換稱呼,道,“小潘,你呀,還是年輕,用兵太銳,過張則馳,難免後繼乏力。”
“是,大人教訓的是。”
“呵呵,什麼教訓的是。不管怎麼說,也是你第一個登上城頭的。老夫怎麼就登不上?年輕人麼,該有點朝氣。”關鐸拖著腿,繞著地圖轉了幾圈,接過細鞭,隨手往上一指,道,“你看,這裡怎樣?”
鄧舍眾人看去,都是心中一跳,潘美嚥了口唾沫,道:“太子河?”太子河發源自東,流經遼陽,匯遼河而入海。它又名東梁河、大梁水,三國時,司馬懿斬遼東軍閥公孫淵父子於梁水,即此。
關鐸點點頭,道:“恩,便是太子河。史書上,此水可大大有名。”似乎談性大發,微笑望著諸人,問道:“知道它為何叫太子河麼?”
也就鄧舍、潘美讀過書,兩人一個不知,一個懷有鬼胎,都是搖頭。關鐸不以為意,說道:“荊軻刺秦王的故事,聽說過麼?……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是了,你們不會沒有聽說。”他低聲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匹夫之勇,孤身入煌煌大秦;圖窮匕見,而敢刺天下之君王,何等的豪氣,何等的氣概?”
他嘆了口氣,道:“可惜,易水一別,人已沒,水猶寒。”他好似意有所指,道,“人呀,再有豪情壯志,欲成大事,也得會分辨情勢。呵呵,可惜了荊軻。這太子河,得名便來自燕太子丹,他曾藏匿此水之下。故此得名。”
他擺明了敲打潘美,潘美強自鎮定,道:“大人博聞強識,末將受教了。”
關鐸呵呵一笑,言歸正傳,細鞭沿著太子河向上滑動,道:“要防住瀋陽,遼陽當為砥柱;西側的廣寧防備搠思監之餘,亦可以做為一路奇兵。而僅此兩路,稍嫌不夠。高麗軍馬遠在鴨綠江畔,中間不能沒有一個接應之地,老夫和潘、劉二平章商議決定:潘將軍,……”
“末將在。”
“五日後,你即帶本部,順太子河東上,晝伏夜行,搶佔東牟山,接應高麗,做為第三路圍困瀋陽的軍馬。”東牟山位處瀋陽東二十里,山勢陡峭,南依太子河,西望廣寧府。與遼陽、廣寧三地,恰好結成一個等距三角形,包圍瀋陽在中間。
昨日翻看瀋陽文件,東牟山上駐紮有蒙元兩千軍馬,距離瀋陽也近,要打下來,殊不容易。可以預料,本非潘美的任務;放在此時,忽然臨時任命,端得是雷霆手段。
鄧舍微微惕然,再望向關鐸,那低眉的菩薩面容之後,隱然藏著一尊怒目的金剛。潘美頓時失色,暗中叫道:“大意了,大意了。老賊的反擊來的好快!”
怎能不快?
高麗在手,鄧舍表忠,全軍退路便在關鐸掌握之中,潘誠有所顧忌,不敢翻臉,此其一。打東牟山,並非九死一生的任務,只要潛行得當,奇兵必可制勝,算小小的懲戒,在潘誠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此其二。潘美竟然當著全軍,抹關鐸的臉面,不給懲戒,如何立威?此其三。
這三條原因倒也罷了,鄧舍、潘美稍微一想,也能約莫猜出;最關鍵的一條,諸人卻不知曉。原來,潘誠訊息正確,關鐸信使迭出,的確是在交通瀋陽。
潘誠也猜對了,關鐸不會投降,但私下假降呢?
不能白白投降,關鐸的條件:要遼南。原因有兩個,一為公:高家奴名屬元臣,形同割據,實乃大逆不道;一為私:金覆蓋諸州原已在紅巾手中,高家奴趁遼陽被圍,悍然竊取,若不殺之,軍心不服,難以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