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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我來一扣動天地 37 遼東 Ⅰ (2 / 3)

樂手和歌姬伏地行禮,準備退下,慶千興攔了住,道:“做甚麼?曲子還未聽夠,誰叫你們下去了?”

鄧舍說的恰好相反,慶千興這兩個月半點兒也不悠閒,他悶的壞了。他起初求死不假,一則本有不甘;二來人求死不過一口氣,一過去也就淡了。有哪個人會天天不休,睜眼閉眼吵著去死呢?就如那看破功名一般,他真要想死,也不必求,自己有手有腳,早就了斷,何需等足兩月?

既然求死的心一天天地淡下去;再加上洪繼勳巧言如簧,鄧舍捷報連連,擴地十城,擁眾數萬,結好女真,安撫地方,儼然已成了關北王,隱隱有了和高麗抗衡的實力,他不甘落個庸名給後世的念頭也就隨之一天天強烈起來。有心和鄧舍談談,偏偏鄧舍忙著征戰,沒甚麼功夫;要他主動?他當初鬧的堅決,面子上下不來。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鄧舍來了,他臉上冷淡,心裡驚喜,鬆了一大口氣,乾巴巴地道:“將軍大忙人,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堂中沒鄧舍坐的地兒。有手腳麻利的樂手跑出去搬了把椅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正中,離慶千興太遠,鄧舍親手挪得屏風旁邊。屏風上有幅畫兒,畫的是個女子在水邊濯足。

鄧舍瞧了,坐下來,笑道:“貴幹沒有,這陣子沒見將軍,我很想念。趁今天有空兒,特來看望。”

“哈哈。太也可笑!將軍何許人也?俺一個階下囚,當不得看望二字。”慶千興哼哼兩聲,敲敲案几,叫那歌姬,道,“珠兒,你傻愣愣地跪著作甚?將軍老爺來了,還不趕緊賣弄精神,唱首好曲兒,歡迎歡迎咱的貴客。”

正合鄧舍心意,談正事兒前,先試試慶千興心意,揭開他欲降不降的最後層窗戶紙,當下微笑著點了點頭。

有了他的贊同,樂手才放開了膽子,頓時胡琴彈起,檀板悠揚,畫鼓聲催裡,那叫珠兒的歌姬團了歌扇,曼舞清歌,將一闋《清江引》從頭到尾連唱了三遍。

唱一遍,慶千興喝一口酒。他酒量豪,不見醉,一邊兒喝酒,一邊兒手指在案几上隨節敲打。只是心不在此,不到半闕,鄧舍聽見,已經連錯了三次。

鄧舍咳嗽一聲,道:“曲有誤,周郎顧。將軍海東名將,不意在曲律上竟也頗是精通,真如這貫雲石一般,文武全才了。”頓了頓,慶千興全無反應,鄧舍又道,“我幼時曾聽過一首曲子,也是這貫雲石所做,調子和這曲子一樣,同為宮調,但在意境內涵上,似乎更上一籌。曲牌名為《殿前歡》的,不知將軍聽過沒有?”

“哪一個《殿前歡》?”

“卻是楚懷王。”鄧舍輕輕拍手,堂下樂師立時換了曲調,珠兒應聲而歌:“楚懷王,忠臣跳入汨羅江。《離騷》讀罷空惆悵,日月同光。傷心來笑一場,笑你個三閭強,為甚不身心放?滄浪汙你,你汙滄浪。”

楚王昏庸,屈原自殺,留傳後世,不過叫人傷心來笑一場。究竟是滄浪汙了他,還是他汙了滄浪?這首曲子和那屏風上女子濯足的畫兒相映成趣,鄧舍的暗指清清楚楚,慶千興神色變幻,曲終良久,一言不發。

鄧舍知道火候到了,所欠者,不過最後一推,微一揮手,歌姬樂師自去。

他站起身,拿出給慶千興預備好的下臺階,慷慨道:“曲名殿前歡,君臣真的就能相歡?慶將軍,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意?你一心一意要做清直忠臣,但若高麗王真能和你君臣相得,我鄧舍不才,也非卑鄙小人,怎會為一己之利而壞了你的名聲?

“然而,真是如此麼?我自入高麗,區區數千之眾,為何摧城拔寨,如入無人之境?即便勇武智略如將軍者,也不能挽其頹勢,原因何在?將軍雖勇,得不了重用;李巖雖懦,偏能受麗王信任。親小人而遠賢臣,麗軍如何不敗?

“而我鄧舍,為的難道就真的是一己私利麼?高麗民間的情形,將軍應該比我清楚。我以遠來之軍,而所到之處,麗民簞食壺漿、歡喜雀躍的樣子,如迎王師,原因何在?豪門林立,貴人錦衣玉食;兼併嚴重,貧者半餐而不能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麗民如何不迎我?

“況我中原、高麗本為一家!將軍,我言盡於此。是當為昏君殉死的愚忠之臣,引後人一笑;或是做為萬民求命的真正英雄,得青史留名。將軍選之。”

堂內陷入沉默。

良久,慶千興嘆了口氣,道:“將軍用心良苦。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真正英雄四個字,愧不敢當。能得青史留名,俺所願也。”

鄧舍大喜,你可鬆口了!他哈哈大笑,道:“今得將軍,我如虎添翼!”這個比喻他說過很多遍了,越說越溜。窗紙揭開,尊卑就有了別,慶千興起身,當頭拜倒,道:“末將見過將軍大人。”

鄧舍忙趕上前,攙手扶起,攜手歡笑,道:“何必見外?”拉了他往外走,“走,走,走。得將軍歸心實在不易啊,我真是歡喜。剛好諸將都在城中,我要大擺筵席,迎將軍入夥兒!”他上馬賊的出身,慶千興也知道,入夥兒云云,那是故意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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