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出了口,心痛如絞,她不等鄧舍答話,伸手放下了簾幕,隱約的抽泣,傳入他的耳中。
不但鄧舍聽到,姚好古地位不同,離的最近,他也聽到了。臨別凝噎,是什麼意思?再蠢的人,也能猜得出來。他神色古怪,瞧了鄧舍,道:“將軍?”
鄧舍暗叫不妙,頓感麻煩。有些事兒越描越黑,故作不知,他轉過身,對洪繼勳等道:“娘子遠行,我不可不送。至於諸位,各有軍政要事,耽誤不得,心意到就足,娘子不會見怪,就此散了吧。”
文華國、羅國器來送,衝的鄧舍面子,也確實忙,過場兒既然應了,當下紛紛告辭。姚好古呲著牙,嘿嘿兩聲,也沒再多說,隨眾人一同離開。
只留下了洪繼勳,難得他主動提出陪鄧舍一程。眾人上馬出府,鄧舍直送出城外三十里,還是王夫人強打精神,知道他忙,不願他來回趕路受累,主動提出不要送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鄧舍不客套,又囑咐陳哲、任忠厚一番,才撥馬回城。
洪繼勳回城路上,默然不語。鄧舍奇怪,問道:“先生有心事?敢是見娘子去山東家人團聚,想起了大都的親人麼?”
洪繼勳幡然驚醒,道:“大都的親人?小可那幾個認賊作父的叔伯,有甚麼可想的。”往鄧舍臉上看了看,笑道:“倒是將軍,今日氣色大不同往日。紅光滿面,頗有些陰陽交泰的意味。莫非昨夜?”
鄧舍摸了摸臉,哪兒來的陰陽交泰,效果會這般明顯?洪繼勳哈哈一笑,他醒悟過來,卻是在說笑,也不禁一笑。微微詫異,洪繼勳性子清傲,卻是從沒和他開過玩笑的。
不管怎麼說,送走了王夫人,任忠厚只要能借勢和山東搭上線,對今後的發展總會有所幫助。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大事。
七月的麥田一天一個樣兒,幾日不見,那麥穗兒似乎就沉甸甸了許多。沿途村莊裡,偶爾可見穿著官衣的民事官兒穿梭其中,村中的駐守士卒一批批將村民集中,雞飛狗跳的,想來是在進行合作社整編的。
吳鶴年效率挺快,有些村子已經整編好了,相比之下,寧靜許多。鄧舍和洪繼勳一路看來,由鬧而靜,馬蹄的的,路過條小河,綠樹影裡,幾個高麗女子光著腿兒,正在河中洗衣,用槌子敲打著,洗好的晾在河邊石上。她們只顧了說笑,渾沒注意鄧舍的到來。
鄧舍人馬少,四五騎而已,一晃而過。洪繼勳感嘆道:“戰事才過數月,而鄉村恬然自得,恍然桃源。此皆將軍之功也。”
遠處山上,寺廟裡鐘聲渺渺,鄧舍舉目轉望,勾起愁事,嘆了口氣,道:“我有何功?吳總管日前講起,因了商路斷絕,導致城內缺衣少藥。我是殫精竭慮,苦無一策阿。”
洪繼勳點頭稱是,道:“商路必須得打通,將軍想南下掠取,辦法不錯,不是長遠之計,依小可看來,也難解近渴。將軍也知道,開闢船塢、打造船隻、組建水軍,皆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解不了近渴,也非長遠之計,就是遠近都不何宜了。他話里語氣,顯然對鄧舍搶掠南部的應對不以為然,既然不以為然,為何提出建水軍時,又不反對?鄧舍奇怪,道:“先生的意思?”
“水軍要建,商路要開。這兩者丁是丁、卯是卯,卻不是一回事兒。”
洪繼勳當時聽鄧舍提議,就對建水軍別有考慮,當時思慮不熟,沒開口,回去想了一夜,盤算停當,覺得穩妥了,這才說道:“水軍的利,不在眼下,不急著說。先說這商路,小可想了很久,上遼南、去平壤,皆為權宜之計,小打小鬧的對我雙城起不了太大作用。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只有一個辦法。”
鄧舍隱隱猜到,問道:“什麼辦法?”
“將軍還記得前天議事,陳哲帶回來的那個沈氏家奴,叫田伯仁的麼?他說過一句話,不知將軍記不記得?”
鄧舍當然記得,道:“先生是說,田伯仁講有不少兩浙商船航至平壤?”
“正是。若得平壤,商道可解決。”
鄧舍皺了眉頭,議事過後,他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道:“我軍才得德川,入高麗數月,幾乎日日有戰,軍卒不得歇息。先生,縱有此心,我擔憂……”
“將軍擔憂求之過急,反而無成麼?”
“無成還好,一旦失利,我軍新卒多,老卒少,沒經過太多磨礪,必動軍心。軍心一動,雙城不穩。”
“怎會失利?將軍太也多慮。”洪繼勳曬然,道,“將軍只想了自己,沒去想高麗。若攻平壤,我有三必勝,高麗有三必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