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築牆,廣積糧,緩圖高麗。”
鄧舍一怔,一疑,一驚,一喜。一躍而起,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九個字不但適合朱元璋,同樣適合他自己。放在眼前局面,最是合適不過。合蘭府位置在海岸轉折處,由此向東南,高麗一覽無遺;由此向北,有山川為屏;由此向西南,俯瞰遼東。
聚數地之糧,納遼東之民,蓄勢充足,一發不可收拾。
狂喜之下,他放聲大笑:“先生!英雄所見略同。我得先生,如得一虎!”他情緒混雜,也不知是在說自己和洪繼勳都是英雄,還是在說洪繼勳和給朱元璋獻策的某某略同。
洪繼勳沒料到他這麼大的反應。不過,鄧舍反應越強烈,他越有滿足感。
他進一步具體分析:“合蘭府控馭夷狄,門鄰海島。其地險且遠,鹽鐵富饒。而招徠旁郡,驅率女真、契丹,乘間抵隙,進退由我。得此地,成王霸之業。”
連日苦惱,一掃而光。前邊的道路該怎麼走,清晰可見。王霸之業不說,最起碼有了一塊可立足之地。鄧舍心情大暢,端起酒杯:“先生,再飲一杯!”
丟下酒杯,呼喊親兵,命叫來諸將,要連夜改變計劃。諸將聽了,討論一番,沒有異議。各自回去準備。
次日一早,留下給遼陽沙劉二送禮的人回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沙劉二的使者。
使者問鄧舍過江擔任先鋒,是奉誰的命令?鄧舍沒見他,叫羅國器去打發了。羅國器讀過書,能文縐縐地逢迎拍馬,又圓滑,會一本正經地糊弄人。
自昨夜起,鴨綠江兩岸的婆娑府、義州俱派出小股人馬,遠遠監視。一百多里外的龜城等地,得義州急傳,也派了遊騎來探伺動靜。他們人馬太少,不敢主動攻擊。
鄧舍下令,全軍休息,任何人不得外出。同時,派趙過、陸千十二,帶隊出營,襲擊高麗遊騎。又造高樓,自己鮮衣亮甲,攜白衣飄飄的洪繼勳,以及諸將,登樓南望,指點遠處的義州城池。
這些都是很淺顯的疑兵之計,身處局外一眼可以看出;身在局中,卻不好判斷。
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你怎麼知道,他這到底是虛,到底是實?兵兇戰危,往小裡說,干係個人身家性命;往大里說,牽涉國家命運。一著錯,死到臨頭,血流成河。所以,非是絕世名將,能把整個形勢看的明明白白,知己知彼者,不敢斷然辨偽。
營外高麗遊弋,較之張居敬、世家寶部,在戰鬥力上不啻天壤之別。半刻鐘不到,除了一二故意放走的之外,悉數全殲。鄧舍令陳虎記下功勞,留待後算。
入夜。
鄧舍緊急集合,人馬不得出聲。以陳虎、李和尚為先鋒,引部先行。大軍隨後,盡數出營。一路逢到州縣,遠遠避開,穿插縫隙。若碰上土著,盡數裹挾軍中,不得放走一個。百十年來,鴨綠江兩岸戰火不絕,人煙稀少,城池不多,夜晚關閉城門也早。
因此,他們一路潛行,沿途州縣竟是絲毫不及反應。縱有得知派出信使的,也盡被鄧舍散出去的遊騎拿下,訊息傳不到前邊。待到第三天天亮,已經到了鴨綠江和狼林山脈交接的位置。
狼林山脈在鴨綠江南岸,南北綿延,將高麗北界一分為二,雙城便在其西。海拔很高,平均兩千米,但是連線到鴨綠江的地方比較矮,只有一二百米。所以,鄧舍選擇了在這個位置渡江。
用了一天的時間,收集沿岸船隻,砍伐樹木編造木筏。當晚渡過鴨綠江、第二天翻過狼林山脈。進入蓋馬高原地區,這一帶居住的多是部落群聚的女真土著,地方險峻荒涼。溫度很低,道路難走,曲曲折折的,亂石遍地,所以行軍速度不快。五天之後,距離雙城,只剩幾十裡。
早起的高麗農民,看到他們,嚇了一跳。個個目瞪口呆,驚恐失措。河光秀奉令,分散部下,隨軍撫慰。過遼陽時,又有不少高麗人來投,目前總數一千多。
鄧捨命令,加急行軍。
下午,雙城出現在了視線之中。這番突襲,實在快捷。關鐸二月份傳檄高麗,隨後大軍下豐州。高麗上下盡皆知道。豐州之敗,他們也曾聽說。完全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一支軍隊突然來到。
雙城城外星羅棋佈的農田中,務農的百姓遠遠望見鄧舍軍隊,扔下農具,滿山遍野往城內跑。雙城守軍來不及放他們進來,拉起吊橋,城門倉促關閉。城頭報警的鼓聲、號角響成一片。惶急的高麗士卒,在軍官的催斥下,不成隊伍地衝上城頭。一門大炮推上城頭。
城外百姓號哭震天,亂轟轟如沒了窩的馬蜂。有的癱軟在地,有的往城後邊跑,有的哭叫著捶打城門,有的嚇傻了,一頭往大軍撞來。
一面趙字大旗,豎立雙城城頭。旗下十幾個士卒,擁出位千戶打扮的人物。高問城下:“來者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