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掃了一眼,齊鴻立刻低頭下跪:“下官沒瞧見殿下在此,請殿下恕罪。”
“無妨。”慕長安抬了下手示意齊鴻免禮,然後看向杜驍:“杜大人說的哪裡話,本王不過是希望各位按照本朝律法行事,律法規定嫌犯若對案件轄區驗屍結果有疑議,可申請由臨縣派檢官複驗,若複驗結果與初驗不同且無法判定對錯,方可由本州刑獄司派人再驗。”
因為生病,他的聲音聽著有些中氣不足,然而音色聽得出十分溫潤,配上他溫和的語調,倒像是個十足的軟柿子。
再是個軟柿子也好歹也是六皇子,被皇上親封的綏遠王,提出的要求又是有例可循,因此哪怕杜驍並不情願,也不得不退讓開去,冷著臉對裴夏說:“既然殿下執意如此,下官也無話可說。裴姑娘請吧,我倒要看看齊大人的幫手有什麼能耐。”
杜驍退開後,露出了他後方的桌子,桌子由三張拼在一起,上面墊了一床被褥,褥子上躺著一名女屍。
裴夏上前粗略掃了一眼,並沒有急著開始驗屍,而是向周圍人問道:“死者身份可有人知曉?”
“是石榴巷的銀釧姑娘。”回答她的是臨茨縣的仵作。
裴夏點點頭,問道:“那麼她媽媽可請過來了?”
仵作心裡暗暗吃驚,他原本故意含糊其辭,想欺負裴夏不是本地人,讓裴夏出個醜,沒想到裴夏竟然知道石榴巷是臨茨縣的一條暗娼巷。
這一驚之下,方寸便亂了,氣勢霎時矮了一截,答道:“已經抓來了,暫時關在樓上房間裡。”
“既然如此,勞煩你將她請下來,我有些話想問她。”裴夏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但是語氣沉穩冷靜,透著股不容置喙的魔力,話音一落,仵作便自覺上樓領了人下來,直到被自己的長官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他不是要給裴夏使絆子的麼,怎麼就乖乖聽人家話幫人家做事了?
裴夏定睛打量了一番仵作帶下來的婆子,只見她身上穿著的衣服比普通婦人更為鮮豔,臉上也化有濃妝,只不過流了眼淚又被帕子一抹,看上去怪嚇人的。
那婆子哆哆嗦嗦地站在大堂中間做勢要跪,裴夏伸手攔了她一下說道:“莫要驚慌,我不過是想了解下銀釧姑娘的情況,還請你仔細給我說說。”
那婆子連聲說“是”,然後把她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她情緒激動,說的話有些顛三倒四的,好在裴夏基本聽明白了。
這婆子姓陳,銀釧是在十歲的時候被她從牙販子手上買回來的,調教了幾年後開始接客,如今已有一十九歲。昨日申時,她和銀釧因著一點小事吵了一架,銀釧賭氣出門去了,之後就一直沒回來,直到今日下午官差把她帶到這裡之前,她都沒有再見過銀釧。
問完了陳婆子,裴夏又繼續問周圍的人:“誰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
“是本王。”慕長安左手虛握著拳抵在唇前一通咳嗽,旁邊有侍從給他遞上茶水,他擺了擺手,蒼白著臉繼續答道:“自本王被封到邱州以來,每年這時候本王都會去青巖寺為父皇和母妃祈福,王府和青巖寺距離較遠,加上本王身體不適不宜太過奔波,因此常會在這家客棧歇息一兩天再走。昨天夜裡本王睡得格外沉,醒來便看到這位姑娘吊死在本王的房間裡。”
慕長安的話看似隨意,實則透露出了兩個關鍵資訊:第一,他的行程並不是什麼秘密;第二,昨夜似乎有人對他動了手腳讓他昏迷不醒。當然第一個很好求證,第二個是真是假就值得推敲一下了。
裴夏略一沉吟又問道:“吊死銀釧姑娘的繩子……”
“驗個屍羅裡吧嗦的問這麼多有的沒的幹什麼?莫不是沒這個本事驗吧?”杜驍打斷裴夏的話嘲諷道。
“但凡驗屍,當先瞭解死者身份、事件的經過,以免漏錯重要資訊,若以上都無從瞭解,方才直接從屍體入手,我以為這個程式刑獄司應該更熟悉才對。況且既是吊死,吊繩是判斷是自殺還是謀殺的重要物證,怎麼能算有的沒的?”裴夏不卑不亢地回答。
一個王爺拿律法來壓他也就罷了,一個村野丫頭也拿程式說事,簡直是在打他杜驍的臉。他不過是隨口嘲諷一句,竟被這丫頭說的啞口無言。況且有綏遠王慕長安在此盯著,他也沒法在這麼明顯的事情上強行辯解顛倒黑白。
杜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好氣地對臨茨縣的差役說:“還不拿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