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一輛破舊的馬車在黑夜中急速前行。
車上兩人對面而坐,一人為年輕姑娘,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穿一身素色粗麻襦裙,一頭烏黑的長髮僅用一根木釵簡單的盤起,饒是如此,依舊不掩其冰肌玉骨。尋常人穿這等衣裳,便是生的再美也要大打折扣,人靠衣裝說的便是這個理兒。然而到了這位姑娘這,這一條常理像是反了過來,許是她氣質太過出塵,以至於讓人不禁懷疑她身上這身穿著莫非不是粗布荊釵,而是什麼稀罕材料製成的,否則怎麼配得上她如此身姿。
她神情放鬆,閉著眼睛靠在馬車壁上假寐。與她對坐的是為中年男子,穿著七品官服,和那姑娘相比他顯然要緊張得多,頻頻用袖子輕拭額上的汗。
馬車忽得停了下來,趕車的車伕在外面喊道:“大人,已經到地方了。”
“哎!”齊鴻應了一聲,輕聲對同行的年輕姑娘說道:“裴姑娘,請。”
裴夏睜開眼,星眸流轉,對齊鴻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齊大人說笑了,您先請。”
“哎喲,是我糊塗了!”齊鴻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他理了理自己並不亂的著裝,深吸口氣,一掀車簾,在車伕的攙扶下下了車,裴夏揹著自己的工具箱緊隨其後。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家客棧,眼下雖是深夜,但客棧裡依舊燈火通明,客棧外面守著兩個侍衛,透過客棧的大門,依稀可見裡面也站了不少人。
“下官參見王大人。”進到門裡,齊鴻見到邱州知府王允生在場,連忙拱手鞠躬,王允生旁邊站著臨茨知縣李守復,又拱手道:“李大人。”
“怎麼是你?”李守復見到齊鴻面色一變,繼而訓斥手下道:“不是讓你們去請劉河縣的張大人嗎?”
先進來的幾名官差互相推搡了幾下,派出一人回答:“大人,去往劉河縣的橋壞了,這夜裡一時間找不到船,咱們過不去啊。”
“好端端的橋怎麼會壞呢?”
“這……小的也不知,許是白天那場大雨,最近又是漲水期……”
“混賬!”李守復還要再說,王允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對尷尬地站在一旁的齊鴻說:“既然已經來了,那麼驗就是了。齊大人,請吧。”
被點到名,齊鴻對站在他身後的裴夏使了個眼色。裴夏揹著工具箱走上前來向在場的諸位官員規規矩矩行了個禮,然後問道:“請問屍體在何處?”
王允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半天,不只是他,客棧大堂裡所有人的目光現在都聚集在了裴夏身上。
“你是何人?”王允生皺眉。
齊鴻搶著替裴夏答道:“這位是裴夏裴姑娘,是下官請來驗屍的。”
“齊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守復黑著臉,目光在裴夏和齊鴻身上來來回回轉了數次後問:“人命關天的大案,你就隨便找一個、一個、”他本待要說鄉野村姑,然而裴夏那般氣質這“村姑”的評價實在說不出口,打了半天結巴,方才扒拉出個不算褒義的代指來:“一個女子來糊弄!”
“這實在是沒有辦法。”齊鴻陪著笑說道,雖然名義上他和李守復同為知縣,但臨茨縣是中縣,他的道米縣為下縣,儘管朝廷從去歲取消了中下縣知縣的品級區別,統一為正七品,但下縣知縣的地位在一眾知縣中仍是預設為最低的。
“哼,沒個正經仵作也就罷了,連縣丞、主簿、縣尉也沒有嗎?”王允生不快地問。
被問起這個,齊鴻更是低聲下氣地回答:“下官到任時就寫過摺子向朝廷申請了,可到現在都沒派下人來。縣裡大活小活都是下官親力親為,實在不知的便只好去求個幫手來。“
“幫手?”王允生身旁一人輕蔑地嗤笑了一聲,轉身對著角落裡說道:“殿下現在可改變主意了?寧願把這麼重要的案子交到這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小女子手裡也不願交給我們刑獄司麼?”
經得這麼一提醒,齊鴻才注意到角落陰影裡坐著的那個人。只見那人身姿清貴,俊美異常,五官生的恰到好處,再秀氣一分則顯了女氣,再粗獷一分又失了俊俏。若非有些病懨懨的樣子使得雙目不太有神,怕是天神下凡也不過如此。
可惜,可惜!怪道傳聞昔日這位王爺還在京中時,京中的醫師們忙得腳不沾地,除了正常看診外,還有許多官宦人家的待嫁少女們請去教習醫術,就是為了能借個看病的由頭去與他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