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外面熱鬧,李府之中,此刻被稱為四爺的人,正恭恭敬敬的向李東陽躬身作揖見禮。
李東陽橘皮般乾瘦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溫和,點頭道:“東溟來了。”
李東溟躬身道:“是,得了大哥的書信,弟未敢怠慢。”
李東陽淡淡點點頭,擺手示意他坐下,又道:“母親可安好?”
李東溟笑道:“大哥安心,母親康健如昔,一切都好。只是有時想念大哥,不時會念叨一番。”
李東陽沉默下來,半響 才輕嘆一聲,搖頭道:“吾,大不孝也。”
李東溟趕緊起身,勸道:“大哥何出此言?大哥身負君王倚重,國事繁忙,忠孝自是難以兩全。以國為重,自是我輩讀書人正道也。”
李東陽不置可否,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哦。”
這般不鹹不淡的一聲,反倒讓李東溟忽的手足無措起來。臉上露出幾絲不安之意,一時竟連坐都不敢坐了。
李家兄弟之間,他年紀最小,李父早喪,李東陽這個長兄在幾個弟弟心目中,便儼然與父親無疑,一向最是敬畏。
“唉。”兄弟倆都不說話,屋中便靜寂下來,這讓李東陽眼底的陰翳不覺又深沉了幾分。良久,才長嘆一聲,淡淡的道:“這些年,多虧了你替我在母親身前盡孝,卻也是耽誤了你。你可有怪為兄?”
李東溟大驚,汗不覺都下來了,惶恐的道:“大哥這是哪裡說起,沒有,絕對沒有。”
李東陽擺擺手,忽然道:“準備下吧,過幾天,我擬向天子舉薦與你。你早有了功名在身,只是資歷閱歷不足,便先入館閣學習一段時間吧。唔,六部那邊就不要去趟那個渾水了,且去六科掛個給事中吧。”
李東陽淡淡的說著,輕描淡寫的彷彿在隨口說個“吃了嗎”似的簡單。
李東溟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驚喜之色,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卻聽李東陽又道:“母親那邊,你不必多慮,回頭我自會親自去說。這些年來,我也累了,也該是由我來盡孝的時候了。”
此言一出,李東溟不由駭然色變,失聲道:“大哥,你要辭官?萬萬不可啊!這……這怎麼可以…….”
李東陽如若未聞,目光直直的望著虛空某處,似乎沒有焦距一般。如此模樣,李東溟反倒不敢多言了,只是額頭上的汗水卻不由他的泌了出來,很快便形成一道道汗漬,他卻是擦都不敢擦一下。
“行了,你去吧,一切好自為之。我能為你做的,也僅此而已。”半響,李東陽的聲音又再幽幽而起,淡然中卻帶著不容抗拒之意。
李東溟張了張嘴,卻終是不敢反駁,只得躬身應是,起身恭謹的施了一禮,轉身出門。
只是剛走出幾步,忽聽的身後李東陽的聲音又再傳來:“回去後,讓兆藩來見我吧。”
李東溟身子一顫,臉上忽現狂喜之色,但卻又極快斂去。回身再拜道:“是。”
等了片刻,不見李東陽再有聲音傳出,這才小心的又施一禮,大步去了。只是此番步履之間,卻滿是雀躍喜悅之意,怎麼也遮掩不住。
屋內,李東陽微微眯起眼眸,看著離去的兄弟的背影,眼神陰翳而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