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面具人這次沒再發怒,如木雕般不言不動,半天,才沉聲道:“你們再把昨日具體的安排說一下。”
獨眼漢子暗暗鬆口氣,那胡七的死,委實是太過詭異,要是統領非要抓著不放,他是真不知該怎麼回覆了。如今既然繞過這一節,他的心終於是安定了許多。
“……按照咱們之前發現的那條線,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點子的身份。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大夥兒商議著還是再等等看。反正這麼些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三五日的。既然上次折回去的那個番子被咱們做了,雖然或許會驚動那位,但想來下面的人卻還是掩飾的。那麼,就必然會再派人來。如果能再發現一個,自然也就百分百可以確定目標了。所以,大夥兒就商議著,先輪流監視,待到確定後動手。只是……只是……”他說到這兒,微微猶豫了下。
青袍面具人不由的目中一寒,重重的哼了一聲。那漢子身子一顫,連忙接著道:“只是老七當時就表示反對,說是與其這麼等下去,何如直接拿了來,不信一番手段下,對方能藏的住實話。”
上面青袍面具人不置可否,但是仔細去看,卻能發現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袍袖微微顫了一下,顯然是袖中猛然握緊了拳頭,心中憤怒所致。
那個胡七勇則勇矣,但始終脫不掉江湖習性。便如眼前這些人也是一樣,哪一個也不是個守規矩的。倘若只靠這些人,只怕終會壞了大事。自己當時為此跟主上建議多少次了,可是主上卻仍一意孤行,總是不肯聽從。
想到這兒,他面具後的眼神不由微微一黯,但隨即又恢復如初,只冷冷的瞄著下面那獨眼漢子,一言不發。
對於這些江湖漢子,他一向是看不起的。什麼慷慨豪邁、義氣任俠,全是狗屁!在利益面前,在強勢的壓迫下,又有幾個不屈服的?正如眼前這樣,自己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只消冷冷的盯著他,這人便會心中發顫,屈身與自己腳下。
果然,獨眼漢子腦門上的汗又流了下來,腰身也彎的幅度更大,顫聲道:“後來,後來還是咱們搬出統領大人的嚴令,老七才罷了。昨日,便是輪到老七去監視。咱們按著原先約定的那樣,其他人都老實的呆在這兒,不敢妄動。直到到了時間,總不見老七回來,這才使人去探視。結果,結果就在那林子裡,發現了老七死在那兒了。”
漢子戰戰兢兢的說完,已是脊背盡溼,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青袍面具人不屑的斜了他一眼,隨即微微蹙眉凝思。
半響,才有問道:“之後呢?你們可曾再派人去打探?目標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獨眼漢子搖搖頭,恭聲道:“我們沒敢亂動,畢竟從現場看,老七是跟人動了手的。且不論這人是誰,總是有風險的。我們打算,且等今晚天黑之後,再看情形出去打探打探。”
青袍面具人聞言,不由霍然而起,怒喝道:“蠢才!你們一向都是單線活動,便是胡七被發現了,又如何會牽扯到你們全部?若是致胡七之死的人,真是那邊來的,這一個白天的時間,足夠他們做出反應了,哪還會等你們到晚上?若如此,你們暴露還是不暴露,又有何用?倘若來人不是那邊的,那你們便是出去,又有什麼干係?足足一天的時間,你們居然就這麼放過去了。蠢材!蠢材!一幫子蠢材!”
青袍面具人徹底壓不住火了,不由的勃然大怒。哪還有平日裡的陰鶩鎮靜。
眾漢子這才猛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又羞又惱。大夥兒哪個不是道上響噹噹的字號,被統領如此不論顏面的叱罵,都是有些接受不了。若不是平日裡積威實在太重,各自家人又都在人家掌控下,說不得此刻就要拔刀相向了。
眾人一時沉默,青袍面具人愈發惱怒。來回踱了幾步,猛然回身,森然道:“滾!現在立刻去分頭打探。無論什麼情況,立時來報!”
眾人轟然應了,一窩蜂般去了。
待到堂上只剩下青袍面具人自己,他才長長嘆了口氣,頹然坐倒椅子上。仰頭望著上方跳動的燭火,半響,才喃喃的道:“晚了,只怕是晚了。主上啊,您不該不聽屬下的進言啊。數年謀劃,一朝盡毀,您,可會後悔?”
語聲喃喃,其中竟有說不出的落寞和頹然。大堂上,偶有燭火爆出個火花,嗶嗶嚕嚕的響上幾聲,然後便又重歸寂寂。唯有青袍面具人的身影倒映在牆上,晃晃悠悠的,若同鬼影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青袍面具人卻始終一動不動,就那麼靜靜的坐著。
直到某一刻,第一個人的腳步聲傳來,他才霍然睜開雙目,爆射出森冷的目光。
當先進來的是方才眾人裡的一個,只是此際滿頭大汗,臉上神色也是驚惶不已,眼見青袍面具人冷冷的眸光看來,不由的腿一軟,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青袍面具人心中長嘆一聲,緩緩的閉上眼睛。不用問,他知道,果然被他料中了。
堂外腳步聲陸續響起,一個又一個漢子躊躇著挪了進來,挨個的跪倒在地。等到最後那個獨眼漢子進來後,青袍面具人終是慢慢的站了起來,冷冷的掃了下面眾人一眼,輕輕的道:“查!從昨日每一個進入過目標屋中的人查起。我要知道每一個人的詳細情況,包括他們最後的動向。還有,想法子去目標左近鄰居處問問,昨晚可有什麼異常動靜沒有。三天,某給你們三天時間。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什麼都不必說了。”說罷,一甩袖子,轉過後面照壁不見了。
堂上眾人半響才慢慢直起身子,相互對望一眼,都不由的看到對方眼中的絕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