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人破城的信心動搖之時,劉羨其實也是在苦苦支撐。
在痛失愛子索聿之後,索靖又勉力堅持了一段時間,但他到底抵不過心中哀慟,終於在城內病倒了。軍中醫療說索靖是得了風疾,要靜養一段時間,短時間內是難以痊癒了。如此一來,守城的重壓就全部壓在了劉羨的肩頭。
雖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可以稱得上是大權在握,劉羨首次獨自指揮近萬人的軍隊。但事實上,劉羨卻感到極為疲憊,這麼多人的生死都繫於他一身,他不敢有任何放鬆,更不想因為這場戰役的失敗導致人生的夢想在這裡摧折。
因此,劉羨可謂是用盡一切辦法來壓榨自己的潛能,來思考如何應對叛軍可能採用的手段。火攻之後是鉤車,鉤車之後是什麼?井闌?衝車?地道?斷水?……種種問題在劉羨腦海中盤旋,致使他進入了長久的失眠,即使腦袋昏沉,可一躺下來,種種雜念就開始在意識中進行鬥爭,就好像兩軍不是在城牆上廝殺,而是在劉羨的腦海中廝殺一樣。
故而在這段時間內,劉羨的睡眠變得極淺,幾乎只要稍有動靜,他就會從睡夢中驚醒,然後開始詢問最新的詳情。在眾人眼中,劉羨日漸消瘦,眼睛紅腫又佈滿血絲,肉眼可見地憔悴了,就連說話也變得沙啞,走路也變得緩慢。這讓身邊的朋友和隨從都感到非常憂心,懷疑劉羨隨時隨刻會倒下去。
劉羨其實也有一種這樣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在對壘的過程中透支自己的生命力:頭痛、眼脹、耳鳴,還偶爾會聽到一些並不存在的聲音。
可奇怪的是,冥冥之中,劉羨又感覺到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好。
在一開始進行攻防戰的時候,他還有些跟不上齊萬年的節奏,讓對方搶了幾次先機。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逐漸進入這樣一種狀態後,他感覺到自己對戰爭的領悟正在飛速地成長,原本要苦思冥想,翻爛史書才能得到的一些妙策,現在開始不自覺地浮現在他意識中。而且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詳細,就好像冥冥中突破了什麼境界一樣。
到了眼下,劉羨的精神已經到了一個空前虛弱的狀態,但也達到了一個空前敏銳的狀態。
到胡人第一道土攻失敗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猜到齊萬年要幹什麼了。
“根據對方的動作來看,既然已經挖到了牆底,肯定不會輕易地放棄進攻。”
劉羨緊急召開軍議,對部下們說道:
“真正猛烈的攻勢是下一波。我們目前只發現了五條地道,根據分佈來看,肯定不只有這些,所以我們要小心了,下一波攻勢,肯定是他們最精銳計程車卒開頭,從地道中衝出來血戰!”
“而且這不是他們惟一進攻的地方,為了牽制我們,城南的土山上肯定也會有士卒進行搶攻,以此分擔地道的壓力。但這並非佯攻,如果我們有一個地方防禦不住,他們就會將這個方向變成主攻的方向,我們必須全力以赴!”
他分析完敵人的佈置後,立刻開始講解對策:
“景武兄(張光),你帶著兩千人,負責城上,多用我們近日準備的滾木,少用箭矢,城中的箭矢現在越來越少,除非是有對方的要害人物出現,我們還是要減少使用,主要是打退對方的攻勢,不必要在乎有多少斬級。”
“巨秀兄(索綝),你帶著三千人,趕緊在我們城內的溝塹一側監修木柵,這樣即使叛軍攻克了塹壕,我們也有可緩衝的餘地。”
“賓碩,我給你一千人,你去提防其餘三面城牆可能派出的奇兵,我懷疑齊萬年會讓人摸黑爬牆。”
“對於壕溝內的敵人,我帶著一千人親自迎戰!”
劉羨這麼安排完畢,眾人都感到心悅誠服,唯一擔心的就是劉羨現在的身體狀態,張固對劉羨道:
“闢疾,我看你最近這段時間精神不好,還是去歇息吧!提防地道的事情,交給我去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