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蘭山處解圍泥陽不得,李含便考慮從他處著手。
最先想到的辦法,自然是效仿此前索靖襲擾渭水糧道的策略,也襲擊此時叛軍的糧道。當時索靖能逼迫叛軍從長安解圍,說不得此時也能有一樣的奇效。
但稍稍經過思考和偵察後,李含發現,老方法已不可行了。
索靖襲擾之所以成功,是因為陳倉到長安間的地勢平坦,胡人不可能棄用渭水河谷而另走他道。從北地去襲擾胡人糧道,對方防不勝防。
可現在李含的根據地在夏陽,胡人的糧道是從陳倉轉運到美陽,再沿著橋山山脈運到北地,沿路多是山林,很難發揮騎兵的機動性優勢。加上渭橋處與潼關處都有叛軍窺伺,一旦李含出擊,就有可能被斷去歸路的危險。除非長安城內的晉軍願意出擊,否則是無法再實施故計了。
李含當然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既然無法力敵,那就選擇智取。他一面四處派人宣傳,說朝廷已經再次整頓大軍,將派寧朔將軍劉弘南下平叛,同時又越過徵西軍司,直接向洛陽發文求援,抨擊司馬肜的種種不智言行,誇大晉軍在泥陽的優勢,試圖營造出一種,晉軍距離平亂並不遙遠,只要再派一支援軍就能取勝的假象。
可惜的是,包圍泥陽的叛軍不為所動,發到洛陽的軍報也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反響,這讓李含倍感挫折。至此,他只能放棄了短期內從朝廷獲得支援的想法,轉而把希望寄託在北方的拓跋鮮卑上。
劉羨事先將呂渠陽安排在夏陽,一直在互市處與拓跋鮮卑的拔拔徹進行溝通,但時至今日,尚未得到拓跋猗盧北征結束的訊息。
這一日,李含把呂渠陽叫過來,對他問道:“北邊還是沒有訊息嗎?”
呂渠陽也心急如焚,可他每日去找拔拔徹,靴子都要磨爛了,卻只能無奈地頷首答道:“是這樣。”
李含聞言,稍稍拍劍,以一種極快的語速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可謂是千鈞一髮,泥陽那邊,誰也不知能支撐多久,不能再等了,我們必須找鮮卑借兵!”
“可沒有首領命令,鮮卑各部都不答應,為之奈何?”
“人怎麼能被這種問題憋死?拓跋猗盧不回來,我們就找過去!”
呂渠陽聞言,不禁吃了一驚,又聽李含咬牙切齒地說道:
“此前不是聽說了嗎?眼下拓跋鮮卑已經分為東、西、中三國,分別定都在參合陂北部、雁門北部、上谷北部。你快馬從幷州趕過去,大概十日日左右就能趕到平城,到時候你一個一個找過去,這三個首領總有一個會在。就算都不在,國都內也會有主事的人吧!你到那裡找他們求援,肯定比現在苦等有效。”
李含並不是以商量的口吻談論這件事,他當即將門人馮御也叫過來,對他吩咐道:
“就你們兩個人去,如果主事的人也不管,你就在他們的國都處私下聯絡一些鮮卑貴族,許以厚利,這一群蠻子,我才不信他們講什麼忠義!沒有主子的命令就不找事了?鬼才信!”
“李府君話說得好,可我們哪裡有厚利可以許諾呢?”
呂渠陽有些為難,他知道眼下夏陽的情形,為了供給李含的人馬,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哪裡還擠得出什麼厚利來?
李含毫不在意,他揮手說:“這個好辦!”當即從胸中掏出一張絹帛來,遞給呂渠陽、馮御兩人看。
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內容是以梁王司馬肜的口吻向拓跋鮮卑求救,請求看在兩國多年的友誼上派出些許援兵,若是讓齊萬年勢大,恐怕鮮卑人也不得安寧,若是拓跋鮮卑能派出援軍來,打敗了齊萬年,到時候男女金帛任他拿取!
這封信件的用語可謂是卑詞殷殷,允諾無度,根本沒有天朝大國的氣質,加上信末上蓋了一副一看就是李含自己仿造的徵西軍司大印,把呂渠陽和馮御的冷汗都看出來了。這要是讓朝廷知道了,恐怕李含要吃不了兜著走,絕對沒有好下場。
但李含的態度倒非常鮮明,他說道:“國家到了這種時候,哪裡還能顧及什麼細枝末節?這件事如果辦成了,把叛軍擊退,那就是大功一件,朝廷當然不會追究。若是辦不成,對國家也沒有損失,你們只要不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當回事。有什麼可怕的呢?若真出了什麼事情,我來擔責便是。”
如此犯禁的一件事,李含卻說得輕描淡寫,令旁聽的二人張口結舌,不知道是該敬佩於他的膽大包天,還是惶恐於他的目無法紀。
但既然李含已經表現出願意擔責的態度,呂渠陽自也不會拒絕。他草草收拾了一番行李,當日就從夏陽出發。除去馮御以外,隨行的還有兩名從僕,他們各自帶了三匹馬,好在路上輪流交換。
從夏陽過河東、平陽,一路北上至太原、九原、雁門,路途之長,已經是超過了千里。而且沿路為崇山夾逼,道路極為艱險,李含預估他們要花上十日,這個要求其實相當苛刻。
但呂渠陽對自己的要求更加苛刻,他們四人上路後,幾乎是毫不歇息。策馬之快,以至於迎面的狂風令人難以呼吸。除去吃喝拉撒外,他們連睡覺都趴在馬上,把自己的腰部和馬鞍綁在一起,把韁繩捆在頭馬的馬鞍上作為牽引,如此一來,幾個人就能輪流引路,在夜裡也能在官道上馳行。
這樣的趕路極為辛苦,幾乎每一天,他們都要跑死一匹馬,然後他們在路過幷州城鎮的時候,又買上一匹馬,如此迴圈往復,僅僅花了四日,他們就從汾陰趕到了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