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傷計程車兵還能依靠自愈來緩解,但那些重傷的兵卒,傷情則在迅速惡化,整個營帳內都散發著膿水的氣味,有數十人已經發展到不治的階段,僅剩一口彌留之息尚在。更有數人已不聲不響地死去了,而營中尚無人知曉。
這種無聲的死亡能摧毀軍心,也能帶來瘟疫,劉羨不敢怠慢,連忙派人去汾陰城裡喚了百來名民夫過來,在營寨外挖坑,將這些屍體用竹蓆裹了,就地掩埋。同時為他們立了塊木牌,寫上名字,再堆上一些小石塊,如此就算是墓碑了。
看著這些潦草的墓碑,劉羨不禁想,五天的時間,真的足夠調整士氣嗎?
但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後悔的空間了。在營壘幾乎半癱瘓的情況下,他只有儘可能儘自己的努力,讓晉軍打贏這一仗,若是輸了,不管對自己還是對河東和夏陽,其後果都是不能接受的。
故而接下來的時間,他按照事先的計劃,拿著軍令,一個營一個營的去搜羅弩機,可結果不盡樂觀。原本張軌從長安調來了兩千張弩機,都是力能破二甲的強弩,可稷山一戰,潰兵們逃跑時嫌弩機太重,大部分弩機都丟失在戰場上了。最後,劉羨僅僅找到了四百張弩機。
這可不是個好訊息,因為這也意味著,可能有一千六百張弩機都落在匈奴人手裡,這可是戰場上的大殺器。劉羨不禁心生疑問,在這麼多弩箭的威脅下,北宮純的騎軍真能擊垮叛軍嗎?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弩機的箭是特製的,與尋常箭矢不同,匈奴人若是用光了戰場上繳獲的弩箭,也就沒法再用了。
不過最需要解決的,還是士氣問題。劉羨對此是束手無策的,他既沒有犒賞士卒的權力,也缺少足夠的威望,最多隻能靠同甘共苦來感化部卒,可這並非是萬能的,尤其是在吃了敗仗的前提下,反而會容易他人誤認為是無能。
還是李含有辦法,在第三日一早,他就對全軍宣傳說,孫長史已經又從長安調了一萬援軍過來,此時正在路上,只要堅持把匈奴人阻擊在河東十天,晉軍就必勝無疑。
他說的是如此信誓旦旦,若不是劉羨事先被交了底,知道這是謊言,大概真以為確有其事。
但無論是真相還是謊言,只要人相信了,就能對現實產生切實的影響。訊息傳出後,營中士卒確實改善了精神面貌,原本還叫苦不迭的境遇,此時又變得可以接受了。
到了第五日下午,全軍恢復到了一個可以應戰的水平,劉羨又與軍中諸將再次碰頭,確定了明日再次拔營的時間,以及遇敵交戰的細節後,眾人迅速告辭,抓緊時間準備休息。對於營中的很多人來說,這大概就是此生最後一次休息的夜晚了。
劉羨本來也準備早點休息,不過在他鋪床的時候,張光忽然來找他,說道:“懷衝,我有東西要交付給你。”
他說的“東西”是六面八尺來高的軍鼓,皆做工精細,外表華麗,在鼓面上還繪有栩栩如生的虎紋,如今擺在劉羨帳外,頗為壯觀。
劉羨不解其意,問道:“這不是指揮用的軍鼓嗎?景武兄交給我做什麼?”
張光笑了笑,解釋道:“懷衝,你不是在中軍嘛!雖然說好了各部相互配合,各自指揮,但總還是要有人居中排程,也需要鼓聲激勵士氣。所以這些軍鼓,就都交給你了。等上了戰場,你可要護衛周全!”
“可……為何事先不跟我說呢?”
“唉,時日太短,忙得東西太多,一時忘記說罷了,你拿著吧!”
雖然張光沒有明說,但劉羨大概也能猜出他們的用意。
根據上次合戰的經驗來看,匈奴人的戰術無非是針對晉軍的指揮系統,打一次中軍突破。雖然孫秀直接棄軍而逃了,但匈奴人確實也給了足夠的壓力,所以這次大家才決定分散指揮。
可如此來說的話,這些軍鼓就成了燙手山芋,畢竟開戰總還是要有軍鼓來鼓舞軍心,但在匈奴人眼裡,這就是他們需要重點撕毀的突破口。在打了敗仗後,其餘人都不願意承受這個壓力,所以就送到劉羨手上了。
都到了這個時間,劉羨也不可能拒絕,但還有一件事是他要問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