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會議後,劉羨決定脫離楚王一黨。
他已經想得很清楚,自己已經算是太子黨的死黨。不管朝堂鬥得如何不可開交,是明面上的攻訐誹謗,還是暗地裡的陰謀政變,都與自己沒什麼關係。他被司馬遹批了半年的病假,如今才過了兩個月,何必為別人奔波呢?
過去一整年,他之所以違背本心,想盡一切辦法在官場裡鑽營,無非是為了想辦法自保。不至於賈后當權後,賈謐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借勢壓人罷了。而在那夜楊濟衝入東宮,自己救下太子後,只要自己不主動干預政事,就沒有什麼能夠打倒自己。
是安心熬資歷的時候了。
元康元年的夏天也不比往年酷熱,堪稱是風調雨順。當人稍稍覺得乾熱的時候,天上就會降下雨水,把地上的暑意抹平,而雨水往往也不綿長,雖說天上偶爾會有駭人的響雷霹靂,大風在林木間呼哨,但總是一兩日就停下,使得廣闊的華南平原上,維持著一個較為愜意的環境。
這也就給劉羨的養病生活帶來了一些情趣。他搬了張木榻在自家池塘的樹蔭下,天晴了就約朋友來家裡暢談天下奇事,論古今英雄;下雨了就臥聽雨聲,給阿蘿寫些詩歌;除此之外,就是考慮吃些什麼,甚至學起太子,給自己培養起一些愛好,他想起母親張希妙生前喜歡養花,自己也就嘗試著種點杜鵑、海棠什麼的。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劉羨的生活過得疏懶。之前無論是在守孝期間,還是在太學期間,除非是出現了非常特殊的情況,劉羨的生活一直都維持著驚人的自律,每日拉弓練劍,從不缺勤。
現在雖然在養病,右臂是使不上力氣了,劉羨便在閒暇時鍛鍊左手劍,又練習左手字。
很多人都誤以為,無論是劍術還是槍術之類的兵器技藝,都是要在戰場上歷練後才能達到一個較高的水平。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哪怕是戰爭年間,人也是備戰的時日居多,征戰的時日居少。
而征戰的結果,往往是要靠備戰來準備的,劍術也是如此。並不需要多少歷練,光勤奮就能決定九成人的水平,天賦又能決定剩下的九成,最後高手與高手間差的那麼一點,才是經驗和歷練。
對於慵懶的人來說,肉體上的辛苦可能是一種折磨,但對於現在的劉羨來說,舞動劍鋒,在這個浩大的世界裡讓自己流一身臭汗,卻是一種享受,因為這能讓他忘去世界上的很多憂愁煩惱,重新成為一個簡單的人。
不過他到底是一個成年人了,即使養病之餘,也要處理家中的一些雜務。在成為太子左衛率後,安樂公府上下幾十口人,已經基本把他視作家主,劉恂也放手不管,樂得輕鬆。
趁著劉羨有空的閒暇,家裡的叔叔伯伯們就過來找他,說是希望劉羨幫幫忙,看看能不能幫家裡還未成親的弟弟妹妹們安排一些親事。
說起來,在安樂公府裡,劉羨雖是劉恂的獨生子,但放眼到叔伯的子女中,還是有不少兄弟姊妹的,大大小小有二十來人,劉羨在其中排行第十一,小時候和他關係較好的,有四伯劉瓚的長子劉賀,十二叔劉晨的長子劉玄,七叔劉虔的次子劉恪。
只不過由於劉羨身份特殊,從小又被陳壽阮咸單獨培養,後來便和家裡同輩的關係淡了些,但基本的親情還是有的。如今劉羨仕途一片光明,族人們也就想著趁勢沾點光,讓子女們的日子也都更順心一些。
其中二伯母王芝對這事最是上心,原本劉恂頂走了二伯劉瑤原有的安樂公爵位,令她一直耿耿於懷,張希妙在世時,都沒有給過幾次好臉色,但現在,她卻主動來找劉羨。
只因二女兒劉道容已經十三歲了,已經到了定親的年紀。她不想讓二女兒像大女兒一樣,再草草嫁給一個寒門。
她對劉羨說:“闢疾,你阿母雖只有你一個兒子,但你並不是沒有兄弟姊妹,阿昭(劉道容小字)就是你的妹妹,她一生幸福不幸福,我和你二伯沒有辦法決定,但還是希望她能夠更好一些。現在時代變了,我們都老了,你是一隻年輕的鴻鵠,我們都是不識高低的燕雀,只希望你上點心,幫一幫你妹妹吧。”
王芝話講到這個份上,劉羨連忙回覆說:“二伯母講得哪裡話?我就是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一人展翅高飛,將來說不得,也要親戚的幫襯呢!您有什麼看得上的人家?”
王芝見劉羨如此懂事,不由得喜悅道:“當然是越高越好!如果可以的話,我聽說琅琊王家有幾個未婚少年,你看能行嗎?”
琅琊王氏確實有兩個快到婚期的少年,一個叫王導,一個叫王侃,可顯然都不是安樂公府能攀附的,劉羨無奈地勸誡了王芝一會兒,又在心裡想合適的人選,想了好久都沒有定下來。於是就讓王芝先回去歇著,他挑好了物件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