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熹其實也不識字,他接過銅印,也看不懂上面寫得什麼。但見劉羨如此沉著,他心中也信了七八分。這位縣長大概確實是來拜訪自己的,只是他有些拿不準,這位縣長到底要幹些什麼。
所以他拿著印綬,翻身下馬,趨前幾步,上前打量著劉羨。
這位新縣君在數十名馬賊的包圍下,不僅面無懼色,而且臉上還留有微笑,像是成竹在胸似的,膽量不可謂不驚人,即使是一向鄙視官府的孫熹,心中也不禁生出敬佩。
對方既然來了,又是說得好話,孫熹也不好給人家臉色。他雖然反感官府,以致於說出些要殺皇帝的胡話,但腦子也不是漿糊。也知道,可以和官府起衝突,但還是不能公然踐踏官府的尊嚴。
所以思忖一番後,還是大聲笑說:“啊呀!真是沒想到,我們小小的龍門山,竟然會讓縣君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不過這麼說著的時候,孫熹感到非常的彆扭。畢竟按理來說,雙方當是不死不休的對頭。而且在此之前,他打家劫舍,交往的都是劫匪遊俠,已經很多年沒和縣府中的官吏接觸過。
但劉羨卻表現得理所應當,他接過印綬,放回腰包中,像一個遊俠般自然抱拳道:
“欸,孫頭領客氣了,您在夏陽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我初來乍到,怎麼敢不結識一番呢?”
“我這次來,還給大家帶了見面禮,也就是這點寒酸糧食,三十石粟米,還望孫頭領不要嫌棄。”
得知劉羨不僅叫得親切,還有切實的表示後,孫熹尷尬的臉色裡終於透露出點由衷的喜悅來。他先是仰天哈哈大笑,而後向左右喝道:“蠢貨,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有貴客來了,還在這裡排著陣勢,是要叫乃公臉紅嗎!”
隨即又向吩咐說:“趕緊到寨子裡吩咐,拿點酒水出來,為縣君擺宴席!”
就這樣,劉羨就好像和孫熹認識了好久一般,和他手下的幾個親信寒暄幾句,然後手一揮,就讓呂渠陽、薛興等人跟上。一路上他與孫熹說說笑笑,談論這幾日在夏陽所見的風土人情,十分親熱。
等到了山上的營寨後,劉羨一行人到龍門賊的大堂落座。
但劉羨剛剛坐下,孫熹便有些憋不住了,他問道:“說起來,縣君,我們馬賊和縣府,那從來就是兩條道上的人,不是捉對廝殺,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料今日竟然能看見縣君,真是讓我感到稀奇。”
“我孫熹是個粗人,不讀書,也不識字,所以就想和縣君說點敞亮話,縣君此來是為了什麼,不妨直接說給我聽,”
劉羨聞言,僅僅是笑了笑,他正襟危坐,挺直身子道:“孫首領如此快人快語,我也就不藏著掖著。”
“我此次來拜候孫首領,是想向孫首領請教一個問題。”
“問題?劉縣君請問。”
“我聽說孫首領本是夏陽本地的農民,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田不種,要出來當馬賊呢?”
這句話一出,原本活絡的氛圍頓時冷峻下來,在場的馬賊們都僵住了笑容,而為首的孫熹更是面露殺氣。他握著腰間的佩刀,對劉羨徐徐道:“縣君深夜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消遣我的嗎?”
“當然不是。”劉羨的神情與語氣都非常鄭重,他對孫熹一字一句地說道:“孫首領,我雖然是夏陽長,但你也知道,我初來乍到,對本地的民生並不熟悉,想要為民眾做點事情,也不知道從何做起。”
“這些天,縣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說,夏陽如今這樣,是馬賊害的。”
“可馬賊也不是憑空來的,總是先有了什麼緣故,才最後把人逼成馬賊。”
“我在告示上說,要剿滅縣內的所有馬賊,並不是說,要殺光縣內的馬賊,而是要去除馬賊橫行的成因。”
“孫頭領是本地人,我聽人說,之前也就是一個務農的農民,所以我特意來拜候孫首領,就是想聽一聽,孫首領對治理民生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