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授予徵西大將軍之位是在五月,可如今已經七月份了,他仍然悠悠然晃在京師,並沒有就任。似乎毫不在意似的,只要朝廷不催,他就得過且過。
這天,忽然下了一場濛濛小雨,暑氣一下就降下來了,初秋涼爽愜意,梁王司馬肜就提了一隻鳥籠,在府中的楓樹下遛彎,時而欣賞風光水色,時而停下來逗弄籠子裡的伯勞鳥,聽它發出的啾啾聲。
人老了,司馬肜對於女色也有些親近不動了。而在看洛陽發生了這麼多變動後,梁王更不願關心政事,對禽鳥的愛好已經全然壓過了對朝局的關心。現在的他,心裡只琢磨著,是不是想個辦法,託人弄一隻嶺南的鴆鳥。
正當他吹風冥思的時候,一名侍女來通報說:“大人,潁川殿下前來求見。”
“脩華?”司馬肜雖然人老了,但反應還是很快,他停下腳步道:“她來幹什麼?”
“殿下說,她最近弄到了一隻鸚鵡,想讓大人幫忙瞧瞧。”
“哦?有這回事?你快把她帶進來。”
而後梁王就見到了司馬脩華,一段時間不見,司馬肜如今再見到潁川公主,不禁嚇了一跳。
因為脩華的變化太大了。
原先的她,天真純潔,十五六歲的年紀,面板白皙卻充滿血色,身體豐滿活潑,無論是哭是笑,都透露出健康飽滿的生命力,如同梔子花的花苞一般,散發著野趣和健康。
但現在的脩華卻全然變了一個模樣,就好比梔子花采摘下後,多日沒有澆水一樣,給人一種正在“枯萎”的感受。以前如明月般清澈的容顏,如今漸漸憔悴,竟有三分冷月的淒涼感,使得脩華好像突然長大懂事了不少。
她見到梁王的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如以往般笑了一下,可卻有幾分勉強,她道:“八叔公,好久不見,您還好嗎?”
“哎呀,我一個老頭子,好不到哪裡去,也壞不到哪裡去,倒是你……”司馬肜信手將鳥籠掛在枝頭,靠近了打量脩華,然後忍不住搖頭嘆氣道,“你一個剛嫁人的姑娘,我們上個月還見過,怎麼現在……”
話說一半,他自己就啞住了,答案不言自明。武皇帝的子孫中,潁川公主和楚王的感情最好,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現在楚王出了這檔子事,對於脩華來說,當然是巨大的打擊。
果然,脩華低著頭,好久才說:“五兄死了,可我連他的屍骨都沒見到……”
說這句話的時候,脩華泫然欲泣,恰如蘭花滴露。
司馬肜卻看得很開,他勸說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傷心也無關緊要,人死了,肯定也是希望活著的人好好活,看開點吧。”
說罷,這位老人吹了一聲口哨,然後籠中的伯勞鳥就跟著叫了起來,叫聲清脆悅耳,像一片片竹葉落在肩頭。
他自得說:“人生中很多事,本來就沒有自己想的這麼重要,就像這隻伯勞,它原本翱翔於九天之中,按理來說多麼快樂。但我把它養在樊籠中,餵它吃喝,難道就不快樂了嗎?”
“看開一些,不要為難自己,然後就會海闊天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會好起來嗎?”
“你是司馬家的女兒,要學會堅強。”
這些話好像安撫住了脩華,讓她若有所思,司馬肜見狀,趕緊轉換話題道:“我聽說你給我帶了一隻鸚鵡?”
脩華點點頭,輕聲道:“是一隻白羽鳳頭鸚鵡,夫君的朋友送給我的,但我不會養,所以就想著,乾脆送給八叔公。”
“哈!那我可要見識見識。”
說到鸚鵡,司馬肜還是很高興的,他前年也養了一隻鳳頭鸚鵡,可惜不清楚習性,沒準備足夠的麻子,結果鸚鵡絕食而死,讓他倍感遺憾。
但等他見祖逖提著鸚鵡進來,神色立刻就變了。
雖然祖逖是尋常僕從打扮,但看他倨傲的站姿,倔強的神態,眼中如利劍般的銳氣,司馬肜立刻就知道,這不可能是脩華的隨從。只有準備談判並且勝券在握的人,才會有這樣的一種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