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瑋此時似懂非懂,他猶豫道:“太僕的意思是,這些人劍術已練至絕頂,不懼長槍了?”
“哈哈哈,刀劍生死之間,誰能說必勝呢?”石崇撫須長笑道:“殿下誤會了,他們固然劍術高超,但卻不是重點,我之所以招攬這些楚人,是因為他們還有一顆劍心!”
“劍心?”
“是啊,一顆明知劍術難成,但仍然棄易從難的劍心!有這顆劍心,就說明他們不懼生死,視尊嚴高於一切,無論是在比試上,還是在戰場上,有一顆劍心的人,都是足以讓敵人畏懼的。”
司馬瑋恍然,他明白過來,無論是兩人對決還是兩軍對陣,武藝和軍學固然是舉足輕重的,但卻不是唯一的。人不是死物,他們還有一顆心在。有一顆堅毅的心,哪怕手無寸鐵,也會讓人感到畏懼,若只有一顆軟弱的心,就是手持神兵,也只會遭人凌辱。但他還是有些不明白:“可為什麼一定要棄易從難呢?”
石崇揮揮手,又讓趙黑來回答,趙黑說:“無非是劍術英武,槍法樸拙罷了。”
言下之意,其實就是舞劍要比持槍更帥氣好看,為了這個好看,他們寧願冒生死的風險。
司馬瑋一愣,隨即捧腹大笑,他對石崇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太僕,我明白你的話了!原來這就是劍心!”稍稍一頓後,他由衷讚歎道:“三言兩語間,說得我都想去練劍了。”
“殿下千金之軀,舞的是諸侯之劍,又何必與這些凡夫計較?”
兩人又是一陣大笑,隨即舉杯共飲,可謂是賓主盡歡。
但一旁聽了許久的司馬脩華卻甚是不喜,她身為公主,一來和刀劍這些話題無關,二來也不是想來宴飲的,故而鼓著小臉,滴溜溜的眼珠瞪圓了,對司馬瑋抱怨說:“五兄,五兄!”
司馬瑋如夢初醒,頓時明白她的意思,連連自責道:“小妹莫怪,小妹莫怪。”而後又問石崇道:“都說太僕這金谷園風光絕好,不知能否帶我小妹一觀啊!”
石崇也樂得公主離開,當即把石超喊過來道:“溪奴,你帶公主去外面散散心,四處走走。”又囑咐說:“看樣子等會有雨,不妨早點回來。”
石超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這是要他拖時間的意思,微微點頭說:“六叔的意思我曉得。”當即就邀請脩華到千鯉湖邊參觀。
脩華早就坐悶了,這時得到自由,哪有停留之意,小鳥似的就跑了出去,毫沒有公主的風範。
如此一來,廳中除去石崇的侍女和護衛外,就只剩下了石崇和司馬瑋兩人。
兩人又宴飲談樂,烘托了半天的氣氛,等到天色漸漸昏黑,石崇自覺已與始平王聊得熱絡,也該進入正題了,就不動聲色地問道:“說回來,最近天氣如此悶熱,不知陛下身體可好?”
司馬瑋這兩日剛去宮中見了一趟父親,他搖頭說:“最近身子越來越差了,春天的時候是失眠,可到了這個天氣,常人都熱得睡不著,陛下卻反而嗜睡了。”
“怎麼說?”
“我前天頂著太陽看望他,可謂汗流浹背,結果進了宮,陛下連冰鑑都不用,就在榻上昏睡,我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陛下方才醒轉。後來我問服侍的黃門,說陛下如今一日不過能醒四個時辰,真是老了!”
“五十春秋的人,體寒嗜睡,本就如此。”石崇勸慰道,但他的重心顯然不在於此,而是繼續轉移話題道,“不過聽說最近內朝都是臨晉侯在處理,禁內也是臨晉侯在服侍,也不知到底做得如何。”石崇口中的臨晉侯,指的就是三楊之首的楊駿。
司馬瑋飲了一杯酒,納悶道:“不過不失吧,有楊珧在,朝政還是沒什麼問題,但要說好在何處,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石崇聽他露出不滿之意,心下頓時有了幾分判斷,但臉上還是故作糊塗,繼續道:“殿下指的是……”
司馬瑋灑然笑道:“太僕何必裝糊塗呢?今年年初的時候,天上出現了日蝕,緊接著京都地震,震塌了太廟,四月初,天上下起了冰雹,前幾天魯國又來了訊息,說天降妖風,將樹木民舍大肆摧拔!這些都是不吉利的徵兆啊!”
“都說天人感應,天人感應,國家接連出現這種大事,天意已經很明顯了,朝中出有妖孽啊!太僕不這麼覺得嗎?”
好直接的回應!石崇心下吃了一驚,也不好繼續藏著自己的立場,略一沉吟後,頷首道:“車騎雖說理政上不過不失,但在用人上,確實有些閉門營私,排擠賢才的跡象。”
“何止是排擠賢才?!”司馬瑋舉杯抿了一口酒,繼而冷笑道,“現在在禁中,我要面見陛下,還要先向他通報呢!國家這麼多宗室藩王,哪個不比他更有賢望?無非是沾了皇后的福,所以才如此猖狂!太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他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後漢十常侍之亂,今日就要再現了!”
饒是石崇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到這句話還是難免一驚:
司馬瑋對楊駿的反感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這是他一個人的看法,還是大部分皇子的看法?看來自己預想的沒錯,至少以楊駿現在的威望,恐怕是當不好大晉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