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夠一百人,對於擁有數十萬人口的洛陽城來說,這不過從竹林中摘落一片葉子,但對於一個孤零零的身無分文的異鄉人而言,卻又無異於蚍蜉撼動大樹。
但阿符勒答應得斬釘截鐵,胸有成竹,第二天一早,阿符勒就來找劉羨告別。
“你就靜候佳音吧!”他這麼拍著胸脯說著,又重重地點了頭,一副豪氣干雲的神情。但下一秒又立刻變了面孔,哀求道:“我把我兄弟抵在你這裡,能不能先借我點錢?”
“我真是乃公啊!”劉羨笑罵著,還是給他支了兩百錢。
阿符勒輕鬆地踏上了通往集市的道路後,劉羨久久地目送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阿符勒始終沒有回頭。
劉羨回到府內,唇邊也不禁浮現出一絲微笑:“真是個怪人!”
這個羯胡少年打算怎麼做呢?他是會打入京畿的遊俠圈子,混出個名堂,還是會賣弄口才,去騙一堆走投無路的亡命徒來?無論是哪個選項,都不是簡單的事情,而劉羨也似乎完全沒有想過,他已經被阿符勒騙了的可能。
阿蘿給他端來早膳,而後坐在他身邊:“那個像蜻蜓一樣的小子,究竟是個什麼傢伙?”
“他,”劉羨高興地回答道,“我有一種預感,他不是成為我的摯友,就是成為我的宿敵。”
“預感可靠不準,他不過是一個不識字的羯胡。”阿蘿雖然聰慧,但到底不比劉羨,身上始終有一種貴族的矜持。
“不,英雄不問出處,當年高祖不也只是一個亭長嗎?”
“高祖……你才認識了他不久,竟這麼看好他?!”聽到這個評價,阿蘿極為驚訝。
“人和人的緣分,都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的,無論是朋友、兄弟、夫妻甚至是父子,都概莫能外。”劉羨一邊說一邊喝粥,“但是,如果一個人不能掌握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讓對方瞭解自己長處的方法,他就是個無用之人。相反的,掌握了的人,就能輕易地成為領袖與首領。”
劉羨笑著,對羯胡少年下了個論斷:“他是天生的領袖。”
吃完飯,劉羨照例又要去始平王府伴讀。在牽馬的時候,他看著馬廄裡那匹雄壯威猛的翻羽,一時心癢難耐,很想試試這匹千里馬的勁頭,但和它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還是放棄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後可沒有千里馬騎啊。”這麼安慰著自己,劉羨還是如往常一樣,牽了匹青鬃馬出來,慢悠悠地往始平王府趕。
說起來,潁川公主的生日已經結束了。
司馬瑋如此前所言,在萬安山中親自抓了兩隻狐狸幼崽,雖然沒找到老虎,但獵到了一頭熊,臨時趕出來一隻熊皮帽子,在當天送給了小妹,結果確實大放異彩。
其餘皇子顯然並不上心,俗一點的,直接送珊瑚瑪瑙,雅緻一點的,則送棋子花燈。
相比之下,司馬瑋則風塵僕僕地趕來,塞給妹妹兩隻小巧可愛的狐狸,又親手掏出一隻熊皮帽,“不自覺”露出臉上、手上的劃傷,可謂是高下立判。惹得潁川公主淚水漣漣,天子與大臣也都對司馬瑋誇讚不已。
司馬瑋回府後也極為高興,他再次宴邀府中幕僚,大肆歡慶。
宴席上,歧盛、公孫宏他們對司馬瑋大肆鼓吹,把此事的功勞全蓋在主君頭上,吹得司馬瑋飄飄然不知所以,也全然忘了有劉羨這個人了。
劉羨對此倒沒什麼怨言,但此時想起來,這位始平王殿下雖也有勇氣與執行力,但和身為平民的阿符勒相比,卻缺乏最關鍵的自省和主見,身邊又有這麼一群煽動是非的小人,將來他能走多遠呢?劉羨深表懷疑。
但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至少在現在,始平王府還是個清閒的好去處。
等到了始平王府,劉羨意外發現門前停了三輛車駕,再往門內看,肉眼可見侍衛的數量多了近一倍。
這可不太尋常,他下了馬,和熟悉的王衛仇虎打了招呼,問道:“府上是來了什麼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