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過了十來日,安樂公府都無事發生,就當眾人都要遺忘這件事的時候,這天傍晚,有人敲響了安樂公府的門。
說是傍晚,可實際上天色已經全黑了,月亮升上東天,距離宵禁也就剩大概兩刻鐘。往常的這個時候,根本無人拜訪,看門的王七都已鋪好鋪蓋,打著哈欠準備入睡。
結果門口“咚咚咚”的幾聲,極為用力,像是河底有水鬼鑿船似的。
王七趕忙披了衣服,打了燈籠出來看,結果嚇了一大跳。
門前這個人不僅蓬頭丐面,而且渾身似乎在爛泥坑滾過幾圈,渾身都是泥汙,身上還散發出一股隱隱的血腥與腐爛味。他手裡牽著一匹高大的雜色馬,手上捧著一個染血的包裹,腰間配著一根鐵條似的爛劍,簡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最可怕的是,這人彷彿還很自得,居然自信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問道:“劉羨是住這嗎?”
這聲音非常稚嫩,王七聽出來他年齡不大,這才緩過神來,接著他又有些疑惑,問道:“請問你是……”
“喔!”阿符勒說,“我是賣馬的,我牽著的這匹馬就是劉羨看上的,你跟他一說,他立刻就知道了。”
“賣馬的?”劉羨此時正在房中擦拭昭武劍,聽到這句話,他不禁笑道,“這小子終於來了嗎?”
“說的是誰?”阿蘿在一旁點香,聽到此話,不禁抬首問道。
“就是我前面說的,那位非常特立獨行,等了好幾日的客人。”
說罷,劉羨當即封劍往外走,到門前去迎客,看到阿符勒這幅髒兮兮的模樣,他啞然失笑,極為熟稔地問道:“阿符勒,你居然還活著啊!”
羯胡少年打量著劉羨的臉,“嗨,別說了,終於見到你了。”他也輕鬆地笑了,“你之前說的話,現在還算數嗎?”
“那天我說了很多話,你說的哪一句?”
“當然是最後一句。”阿符勒裝模作樣地模仿起語氣道:“我家還是很歡迎客人的。”
劉羨當時說得淡然自若,但經阿符勒一說,似乎就變得拿腔拿調的矯情一般,偏偏語氣還挺像,包括王七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當然還算數。”劉羨讓開路,對他笑道,“我家再怎麼說,一間廂房還是有的。”
“那可不夠。”
“什麼不夠?”
阿符勒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是個有名望的人,你要有涵養,要做到賓至如歸。”
又訛上我了?劉羨一陣好笑,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樣直白得如同玩笑的索求,他仍然不感到反感,而是裝作聽不懂地問道:“什麼叫賓至如歸?”
阿符勒說:“當然還要有一頓飽飯,一桶熱水,一套新衣裳!還有我兄弟的一桶麥豆!”說罷,他拍了拍身邊的翻羽,翻羽馬也通人性般,仰頭一陣嘶鳴。
“好!好!好!你是會過日子的!”劉羨大笑著把他迎進來,同時吩咐王七說,“就按他說的辦!王七,你去問一下朱浮,家裡還剩多少麥豆,都給這匹馬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