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日,即西曆6月26日,斷頭臺行動發起的後一日。
正紅旗參將劉興祚如同往日一樣,很早便接替了守夜的薩哈璘。
送一臉笑容的薩哈璘離去後,劉興祚挎著腰刀站在營地邊,沉默地看著兩百多米外的金州長牆。這面原本散發著磚石的黃色光輝的長牆,此時已在半個多月的血戰中被漆上一層,僅僅是讓人看一眼就會感到不適的顏色。乾涸的血跡粘著黃土,又摻雜著硝煙和花花綠綠的人體代謝廢物,在海風和陽光的時間積澱下變成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形態。
在之前發起的六次猛烈進攻中,從土牆下方出發的後金部隊在金州長牆下方遭到慘痛的打擊。如同漲潮時的浪花碰到堅硬的礁石,一批批衝向長牆的建奴被無窮無盡的子彈與炮彈打倒。犬牙交錯形狀的城牆永遠有大於等於兩面的角度可以射擊,每一個試圖登上城牆的後金勇士都不得不忍受著從側面和背面打來的鉛彈。攀登高達9米的城牆至少要15秒,但遺憾的是,只有兩位數的建奴們能活過這最驚險的15秒,然後在城牆上被集火打死,殘破的身子直挺挺地從牆上摔下,為牆角超過半米厚的人堆增添一層厚度。
在第一次攻城中奪下土牆,後金上層一度認為金州長牆也會被一舉攻破。於是雖然土牆戰役中損失慘重,後金依然在第二日便發起猛烈攻勢。但很快他們不得不意識到,攻破土牆並不能代表什麼,澳宋人在修築防禦設施的時候,好像就沒想把土牆當成牢不可破的壁壘。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土牆只修建了一面垛口。朝向金州長牆的那一面根本沒有任何遮擋,登上土牆的建奴不會有一絲的喘息機會,他們必須立刻翻下土牆,朝一百多米外的金州長牆發起衝鋒,否則便只能在一覽無餘的空曠視野裡被澳宋人打死。
劉興祚已經很確信,建奴這次不可能攻破金州長牆了。呵呵,說來也可笑,戰前定下的目標是攻破旅順,徹底把澳宋人趕出遼南,結果實踐起來,連金州都邁不過去。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望著在陽光下巍然不動的長牆,劉興祚沒來由地想起一首詩。
山川草木轉荒涼,十里風腥新戰場。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斜陽。
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哪裡看過這首詩。那是前幾日從澳宋人的熱氣球上扔下來的,後金的高層都看過。劉興祚很喜歡這首詩的最後兩句,但他覺得這首詩看起來像是打贏以後才寫的,或許是澳宋人預言他們最終的勝利?
立斜陽,立斜陽,呵。自己傍晚時也會立斜陽。
“愛塔(注1),快來。”薩哈璘的喊叫聲傳來。劉興祚轉身看著他,薩哈璘騎著馬飛奔到面前,彎下身子道:“大汗傳令,參將以上都到大帳去,你快來。”
劉興祚答應一聲,從手下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一邊跟著薩哈璘疾馳,劉興祚一邊低聲道:“貝勒爺,不知大汗這次所為何事?”
薩哈璘帶著笑意回答:“估摸著是要退兵了,他孃的在金州打了這麼久,打出個屁來,我阿瑪那邊都奪下好幾個堡了,這裡光死人。”
劉興祚微微點頭,沒有做聲。兩人穿越了土牆前方已經被填平的前築壘地區,他們的目的地是北金州城,那是後金大汗皇太極的所在。
從東部大營前往北金州,即便騎馬也需要四分之一個時辰。劉興祚馳騁在遼南的黑土地上,目光一直在大量周遭的後金兵士。他判定後金部隊已經開始收縮,靠後方的建奴驅使包衣將糧草裝上馬車,少數餘丁們已經沿著土路緩慢朝北金州前進。
越接近北金州,撤退的跡象就越明顯。從東西兩個大營出發的馬車隊的終點都是北金州,地面上呈現出北金州和東西大營三個點,被馬車和行人的連線相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