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張泰待在原地發愣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走向拐角。在拐角另一側,兩個餘丁已經被按在地上。揮舞著鞭子那人由劉老大壓著,粗壯的臂膊扣住他的脖子,肩膀被劉老大用胳膊肘壓住。那餘丁臉上已經蒼白無比,眼睛大得異常,鼓出面部如同兩個雞蛋,彷彿要從他臉上奪眶而逃。嘴巴大張,舌頭伸出來,隱隱發出“呃呃”的聲響。見到張泰走出,他努力伸出手,在空中徒勞地揮動幾下,終於力盡放了下來。
劉老大一邊扼住那餘丁的脖頸,一邊冷冷地盯著張泰。直到一盞茶功夫後,他才鬆開那餘丁,任由他的腦袋栽在泥土裡。“你好本事,真是好奴才。”劉老大踩著那餘丁站起身,看了看另一個餘丁——他被鐵鏟拍碎了腦袋——又不解氣地踢了對方一腳,才抓起鐵鍬朝張泰走去。
張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多麼大的蠢事。他連忙後退,又猛地轉身就跑。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暴喝打斷了張泰的思維。緊接著就是一聲號響。如同聽到了什麼訊號,原先還沉默的坑道里突然傳來激烈的吼叫聲和喊殺聲。寬達百米的“Z”字形坑道內,數百名包衣發出喊聲,零星分佈的餘丁瞬間被人數遠遠超過自己的包衣們淹沒。幾百人同時翻出地道,在空曠的原野上狂奔。在他們前方近三百米處,金州長牆在篝火照耀下反射著模糊的金光。
後方的大營響起巨大的號角聲。還在後方監工的建奴們迅速衝上前來,連綿的槍聲在坑道上方響起。
劉老大在聽到吼聲後便意識到不妙,沒工夫再找張泰算賬。他招呼一聲,和幾個同伴一起用鏟子切下兩個餘丁的腦袋,又扯下他們的腰刀,便準備翻出坑道逃命。臨行前,劉老大又咬著牙蹲下去,用力剝下其中一個餘丁的皮甲。
“快跑吧,沒時間了!”一名同伴蹲在坑道上方低吼。他不時轉頭看著遠方,那是另幾人已經開始逃跑。
“等一會,很快了。”劉老大頭也不抬地幹活。等他終於把皮甲取下來後,他抬起頭,看到那同伴正無神地看著自己,卻是胸口插著一支箭,早已沒了氣。
劉老大慢慢轉身,一個穿著鎖子甲的大漢真看著自己。
扎克丹咧開嘴,表情有點像笑。他把弓箭丟在地上,拔出腰刀。在不遠處,更多的建奴正越過坑道向土牆追去,一邊跑一邊開槍或射箭。
劉老大把皮甲放下,雙手抓緊了鐵鍬。沒有說話,扎克丹輕巧地跳下坑道,兩人便猛地撲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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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王薇快速將張泰的口述記錄在筆記本上,抬起頭道。
“我記不清了。”張泰垂下眼睛,有些遲疑地說。
王薇翻看了一下筆記本,提醒道:“你之前說過,扎克丹說你殺了劉老大。”
張泰猛地抬起頭,身子下意識地前傾,又被安裝在椅子扶手上的寫字板限制住。王薇後方的警衛馬上站起,又在王薇的示意下坐回位置上。
“我沒有殺人,沒有殺劉老大。”張泰嚥了口唾沫,低聲說。
王薇手撐著下巴,靜靜地看了會兒張泰。幾分鐘後,王薇打破了談話室內的沉默:“好了,張同志,可以了。謝謝你配合我的工作,對你的治療方案已經基本完成了。現在你可以回營地放鬆一下,睡睡覺,或者鍛鍊身體,都可以。”
警衛們站起來,為張泰取下寫字板。張泰緩緩起身,跟著警衛走出談話室大門。走廊上,溫暖的陽光從開啟的窗戶照進來,靠著窗戶的花壇上,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正在夏季的暖風中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