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索翻出壕溝後,他所在的位置與土牆的距離,只剩區區一百米。站在壕溝邊上,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土牆上反射著耀眼陽光的刺刀。
原先空無一人的壕溝對面,此時已佈滿了倒下的後金兵屍體。橫七豎八的殘骸從壕溝開始,越接近土牆則密度越大;直到土牆邊上,被橫飛的子彈打死的建奴堆疊了幾乎半米高。
阿克索呆呆地看著面前的慘狀,過了半分鐘才清醒過來。他趕忙彎下腰,手忙腳亂地撿起博頓身旁的刀子,往前跑了幾步又反應過來把刀子丟開。他從背上把火繩槍取下,哆哆嗦嗦地拿出腰間的火繩,用攜帶著的火種點燃火繩一頭,再把火繩卡在槍尾的彎鉤上。
戰後,阿克索每次回憶起當時的操作,都深深地為自己僥倖從槍林彈雨的戰場上存活下來感到慶幸——在那樣一個每時每刻都有人被鉛彈打出一個窟窿的修羅場上,他竟然站在點燃搞了兩分鐘的火繩,而沒有被澳宋槍手注意到。
等阿克索再次把注意力轉移到遠處的土牆後,他發現衝在最前面的夷丁們已經架起雲梯。這面土牆防線只有一丈高,若是擺開手腳,阿克索可以踩在別人的肩膀上攀爬上去。
於是阿克索悄然燃起希望之火。他下意識地邁開腳步,忍著雙腳腳底的疼痛,和周邊數百名夷丁們一起吶喊著衝鋒。後方的壕溝已經被多處填平,後金炮手們推動著小炮越過壕溝,在盾車的掩護下忙活起來,已經將第一輪炮火投射到土牆上。
多久喜之郎捂著腦袋蹲下來。幾秒前一顆實心彈打在土牆上,保護他的垛口在一瞬間便變成碎塊飛出。一小塊石子擊中他的腦袋,好在戴著的澳宋產的鐵製頭盔救了他一命。等從暈暈乎乎的狀態清醒過來後,喜之郎看了一眼身邊的某個足輕。這個倒黴蛋跟自己站在一起,胸口被紛飛的石塊打中,現在嘴巴里還在吐血,估摸著要不行了。
“建奴衝上來了!”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傳來。摸了摸頭盔上的凹坑,喜之郎咬著牙站起,將燧發槍從垛口伸出,對準下方。
他瞄準的是一個舉著盾牌的大個子建奴。那傢伙站在稜堡線的凹面處,似乎不知要從哪一面上牆。嗯,善於助人為樂的日本武士喜之郎君幫他解決了選擇的苦惱。在這個距離上,喜之郎可以看到那人發現自己被瞄準時,臉上露出的混雜了恐慌和絕望的神色。
“砰!”喜之郎面色猙獰地扣動扳機。燧石快速撞擊在鋼片上,砸出些許火星。這些火星點燃了藥室裡的火藥,並藉此將數百度的高溫傳遞到槍膛裡,引燃槍膛末端裝著的十幾克黒火藥。
鉛彈飛出槍口,越過十幾米的距離,貫穿了那大個子建奴的胸腔。熱血從身體裡濺出,灑在已經被其他建奴的鮮血染紅的大地上。沉重的身體帶著幾十斤中的鎧甲和盾牌一起倒下,宣告著古典防具在火器面前的無力。
被曲線牆面困擾的不止這一例。十五分鐘前,剛衝到牆下的建奴們幾乎全被折線形狀的牆面搞暈。這些久經戰陣的野蠻人立刻判斷出,這樣古怪的城牆會給他們造成多麼大的損失。
但在城牆上自由射擊的火槍手面前,他們沒有時間思考對策。只停頓了一瞬,整條戰線上就有三四十個建奴被打死。
帶頭衝鋒的白甲們反應過來,嘶吼著命令包衣們——戰後我們發現,衝在最前方的建奴裡,有超過八成是被武裝起來的包衣——架起雲梯。
攀登雲梯是一項很危險的工作,能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機率恐怕不到十分之一。為了鼓勵包衣們為了大金的事業踴躍去死,皇太極親自下令,登上城牆的包衣可以直接抬旗,成為光榮的八旗戰士。若是能斬殺城牆守軍,還能分到包衣奴隸,一躍成為奴隸主階級。
被部署在最前面的是肥前藩附庸軍士兵。按照我國的武裝力量分級體系,最危險的活兒自然由低階軍隊去承擔。就這樣,跨越日本海前來助戰的日本士兵們頂在抗金第一線,用血肉之軀為我大宋的征途貢獻力量。
第一輪的打擊來自建奴火槍手的射擊。還在一百米外,剛剛越過壕溝的後金烏真超哈射手們便迫不及待地開火。顯而易見的,這種近似於超視距的打擊基本沒有造成傷亡。“在一百米外開火,打中目標的機率和把鉛彈打到月亮上的機率一樣大。”
被皮鞭和木棍牢牢教育過的附庸軍火銃手們保持平靜。在不斷濺起碎石,偶爾還有人發出慘叫的環境中,超過一公里長的土牆上依舊是無言的沉默。
以班為單位的登州鎮士兵們巡視在土牆上,冷冷地望著正在快速逼近的建奴大軍。他們需要指揮身前的日本小矮人們,一個班十個人的登州軍負責控制一個連的日本附庸軍。在戰後,這些富有經驗計程車兵們,很多都被提升去擔任新組建部隊的基層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