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盾車被飛來的霰彈覆蓋一遍,鼓囊囊的麻袋早被打破,泥土從中噴出,整輛車一下子矮了一大截。他靠著流出的泥土,半躺著。壕溝右側槍炮齊鳴,壕溝左側殺聲震天。被壕溝兩壁劃分開的一丈寬的藍天下,不時有盾車被推下,然後是十幾個揮舞大刀舉著盾牌,亦或是揹著火繩槍和弓箭的後金兵踩著盾車衝過去。一時間,阿克索彷彿是喧鬧的戰場上的幽靈,一個人待在壕溝中享受悠閒時光。
他慢慢脫下靴子,靴底帶著染血的鐵蒺藜從腳底離開。扎破裹腳布的鐵蒺藜與身體脫離後,鮮血立即從傷口裡湧出。阿克索翻過靴子看了一眼,這種鐵蒺藜尖部非常粗糙,好像還有鐵鏽,自己的腳被扎穿那麼深的傷口,估計會有破傷風了。
阿克索有些奇怪,為什麼自己還會擔心得破傷風?他應該會在破傷風發病前,就死在無影無蹤的鉛彈下。
想到這裡,他心中慢慢變得灰暗下來。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和這麼強的敵人打一場,阿克索實在想不到原因是什麼。和明國人打不好嗎?這樣一個鐵打的烏龜殼,打破了又有什麼好處呢?他是聽說過澳宋人的水師的,到時候澳宋人把糧食布匹搬到船上開走,只剩一座空城丟在這裡,自己豁出性命來一趟,連家裡的麥子都沒打理,要是搶不到東西回去,這個冬天說不定要餓死了!
身前忽然摔下來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只剩一口氣的人。
阿克索撐著牆壁,上半身湊過去看了看。那人胸口捱了一發霰彈,現在已是血肉模糊,明顯有出氣沒進氣了。
於是他又縮回身子,全程小心地將身子隱藏在牆壁下方。剛坐回土堆上,他忽然想到什麼,又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把那人的兩隻靴子扒下來,仔細地套在腳上。
做完這一切,阿克索努力地把身子隱蔽在盾車的陰影下,試圖避免被跳過壕溝的後金兵發現。
幾分鐘後,又一個人從壕溝上方翻滾著落下。不同的是,那人還在空中便調整好姿勢,用腳尖踩在地上,避免了被鐵蒺藜刺穿腳板的命運。落在壕溝裡後,那人看到阿克索也在直愣愣地看著他,下意識地說:“你也是躲下來的?”
阿克索嘴唇動了一下,默默點頭。於是兩人便一聲不吭地縮在壕溝邊緣,看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的後金兵越過壕溝。
很快,幾輛盾車落入壕溝中,最近的盾車距離他們只有三丈不到。一名越過壕溝的白甲看到了他們,一下跳下盾車,站在壕溝裡大吼:“你們在那裡幹什麼!立刻進攻!”
阿克索和那人都睜大眼睛看著那白甲,看著他一手拿著雲梯刀一邊走來,眼裡全是殺氣。
一聲悶響,就像棍子打碎一個冬瓜。那白甲的無頭屍體倒在兩人幾步外,光禿禿的脖子上,鮮血噴出一丈遠,甚至濺到阿克索的腦門上。兩人呆呆地看著那具死狀慘烈的屍首,好半天才從白甲被一顆流彈打沒了腦袋的事實中反應過來。
阿克索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他意識到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下一個發現他們在避戰的人可不一定會被澳宋人打死。於是他拄著火繩槍翻出壕溝,剛一上去,便看到身邊躺著博頓的屍體。
阿克索看著博頓身上,那件他羨慕了好久的漂亮的鎖子甲,頭一回感覺到自己身上這件破舊的皮甲可能更好。反正都擋不住澳宋人的鉛彈,皮甲還輕便一點。
注1:這次戰役中,我軍發現後金軍隊的火繩槍開始制式化,形制逐漸接近。雖然仍然看得出這些火銃是小工坊手工製作,但我們確信後金在嘗試統一武器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