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保東南剿倭近十年,又北上薊門,殲敵無數;戚家軍成軍以來,逢敵必死戰,死戰必勝。我雖一當鋪人家,自年少以來也心嚮往之。”
“後來東夷亂起,我隨商船往遼東去,投了毛大帥帳下。大帥每語及戚家軍,必稱讚其紀律嚴明,戰時無一人亂動,平時無一人擾民。唯獨認為戚家軍軍紀過於嚴苛,動輒斬首割耳,軍士往往不慎犯禁。”
“我來澳宋後,多有遊歷諸軍,所見軍隊皆不亞於戚家軍,而士兵常常歡笑,若有違禁,軍官也不可體罰,至多關禁閉數日,未嘗聽聞有因喧譁被斬首的。”
他頓了頓,見在座的幾人都在看著自己,就繼續說:“軍校裡有相關選修課,講的和戚家軍有關。教師說,戚家軍是古典軍事主義第一強軍,但有什麼時代侷限性,依舊依靠嚴苛的軍紀約束士兵,使士兵恐懼懲罰剩餘恐懼死亡,故臨陣無人敢於逃跑。而我...而大宋軍隊則是先進軍隊,不以嚴刑恐嚇士兵,講究官兵一體,無需採用戚家軍一般的紀律。”
“我以為,只此一條,大宋軍隊超越戚家軍。至於我東江軍或大明其他軍隊,則已無可比性。”
一旁的毛承祚和馬德龍聽著孫宜興的講述,想到自己在學校裡聽講的封建軍隊和近代軍隊的區別,又用戚家軍和澳宋軍隊加以比較,雖然還有些不懂“古典軍事主義”是什麼意思,但其中內涵已經品味出來,不由有些驚駭。
唯獨吳堅忠依舊是平靜不起波瀾的表情,將一雙堅韌的眸子隱藏在眼皮底下。
“你呢,吳堅忠?”我聽完孫宜興的講述,依然沒有發表評論,而是直呼吳堅忠的名字,示意我想聽一下他的意見。
“天啟七年,就是西曆1627年時,我休假,回了遼東一趟。”吳堅忠抬起頭,沒有直接談論兩國軍隊的不同,而是開口講了他的經歷。
“我在9月初到了旅順。那時,大人您擔任海軍陸戰隊的營長,在金州和建奴打了一場。”
我挑了挑眉毛,沒想到那時吳堅忠就已經來澳宋留學了一年,倒是我沒有注意到。
“我去的晚了一些,沒趕上交戰時的場面。記得我到時,建奴已經遠遁不敢來犯。”
“那是9月2日...或者是3日吧,我到了金州戰場,那裡還保持著剛打完的場面,澳宋的醫療兵和東江民夫正在打掃戰場。”
“從一里外開始,建奴的屍體一路鋪滿了土地,直到澳宋的戰列線前。”
他笑了笑,道:“誰能想到,往日縱橫遼東的鑲白旗真夷,屍體竟然有過半是背對著澳宋士兵的。”
“被打碎腦袋的,被打穿胸腔的,被大炮打成肉沫子的......各種各樣的死法都有,遍地都是血肉和內臟,慘烈不可久視,我東江軍即便要刻意做出那種樣子,估計也是不行的。”
“之後我跟著民夫一起打掃戰場,用鏟子將那些碎肉鏟到推車裡推走,連著那些被鮮血浸潤的泥土一起倒到一些建奴俘虜挖好的大坑裡。過程中澳宋醫師反覆要求我們不準拿取建奴的遺物。倒不是要尊重那些畜生,只是擔心上面帶著病菌,會引發瘟疫。”
“那些破碎的盔甲棉甲,還完好的刀劍弓箭,還有被打死的馬匹,都倒在了大坑裡,被傾倒了石油,一把火燒個乾淨。”
他笑得更開心了,露出一口白牙:“我不知道那些道理,我只知道,我東江軍絕不可能把那些盔甲武器都燒掉,絕不可能把建奴真夷打得丟掉兵器逃跑,絕不可能...絕不可能打死建奴四百多,自己只傷了十六個,死了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