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麼多幹什麼,吉人天相,我們不是順順利利一路殺了過來。”
“可是被人盯著算計的感覺很不好……”
“所以?”鹿鳴的眼底深處,有某種光彩隱隱在閃動。
“不知道……”長寧老老實實回答。“父母將我託付給葉師兄的時候,我只是以為在劍冢住一段日子,至多學學劍或者做做雜活等個一年半載的,他們出門回來就會接我回家。然而在大河上乘著筏子漂流的時候,葉師兄和我講了許多修道的事情。境界、功法、那些終身困於某一步而不得寸進的無奈。我那時候想,既然來了,那自然踏踏實實學,能走遠一點自然好,畢竟若是學的稀爛回去,孃親一定會失望。”
“那不至於……只要你全須全尾的回去,牧夫人就很心滿意足了。”
“全須全尾……我又不是蝦……”長寧無奈,語氣一轉又接著說:“我不可能止步在這裡。每多待一天,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多壓下來一些。四海牧歌……沒人願意和我說他們年輕時候的事,但你們越是隱瞞,我就越明白他們當年是何等強大。而越明白他們的強大,就越是對能夠逼得他們在西極大蒼山一隱居就是快二十年的事物心生畏懼。”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吧……”鹿鳴明顯底氣不足的樣子。
“你知道,拒絕黑蝰牙的時候,我需要如何控制自己,才能抑制住不去多看一眼那顆幾乎立刻可以令我踏入四步的蛇牙嗎……”
鹿鳴露出微笑:“修為對你很重要?”
長寧認真回答:“很重要。修為不夠,很多事物就放在眼前,你卻碰不得。天下論我只能在一邊旁觀,陳府遭難我連一些殘魂都救不出來,不化黑蝰牙明知道背後有謀算我卻不能直接取回來以力破萬法打幕後之人的臉……這些都是令人很無力的事情。”
鹿鳴微微眯起眼睛,半仰著頭,陽光灑在她還顯著稚嫩的臉上:“曾經有人對我說過,窺天本就是火中取栗的事情。能看到自己的道比什麼都重要。有人困於外物,有人陷於心魔,能走的更遠的,都是知道如何取捨,能夠放得下的。我告訴你取黑蝰牙,因為我斷定它對你有助益。你放棄它,因為你感受到了它的危機。這很好,至少你夠敏銳夠堅定。夠敏銳夠堅定的人才能走得更遠。你說的沒錯,修為很重要。如果不想被陰謀針對,那你就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哪怕黑蝰牙被人做了手腳你依然可以碾壓其中的兇險,強大到足夠一劍斬了所有的陰謀詭計。就像劍祖宗無量那樣,站在落霞峰頂,八方來戰,一劍應之。來的光明磊落的,只是被折了劍留下了道統,而敢於訴諸陰謀的,全部被斬落劍下,一個不留。劍祖建劍冢,劍冢出劍修,劍修被人稱道被人畏懼的是殺力不是戰力,一字之差,你知道其中的區別。”
“我又不是劍祖……”
“但是你是劍冢的弟子。”鹿鳴回頭直視著長寧雙眼,臉上寫滿了神采飛揚,“你知道的,連林寒都不敢直接對我們出手,所以才會徒有那麼高深的修為,還累贅地涉險佈局。她敢面對皇朝追殺,卻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劍冢眼前。皇朝有諸多顧忌,劍冢沒有。劍冢只講道理,但話是這麼說,道理怎麼講,最後還是看誰手裡的劍更快。小長寧,陰謀與艱險都是我等礪劍的砥石,我出生在一個很大的家族之中,從小見多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於是便愈加確定,最強大的力量才能夠保護我們想保護的,堅持我們想堅持的。現在,這個力量是我們背後的劍冢,早晚有一天,這個力量會是我們自己。”
“你認真的時候,確實很像一位大宗師。”長寧長長出了一口氣,彷彿是為了掃去自己方才的動搖和軟弱,又彷彿要吹散某片沉沉壓來的陰雲。
鹿鳴大力拍了一記長寧的肩頭,這個動作讓長寧踉蹌了幾步:“那是,不然我怎麼是師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