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腳步聲響起。
湛盧如往常一般一身玄黃色大氅,長劍並未收入氣海,而是斜斜負在身後。他踏著那條方才長寧上來的山道,緩緩走來。
長寧見禮道:“師父早。”
湛盧微微點頭:“初涉修行,難免抱著心法劍訣痴悟,悶頭只知練劍。看著努力,卻容易囿於眼下,實無益於長遠。你這麼快能想明白,不錯。”
“多虧陶然師兄提點。若不是那日他示以一式長河落日,弟子恐怕還要一直悶頭苦修,不知何時可以堪破。”
“這是心障,只能自己悟,陶然最是有心,以劍意示警,助你一臂之力。這種事情別人沒法明白著說。其他門派多有入門便道破此關者,然而閱歷未到,說了也是白說。悟道,悟的還是自己的道。別人來告訴你的,到底還是身外之物。”
“那劍閣之內所藏道典傳承,又要如何取捨?”長寧謹慎提出疑問。
“問得好。這就好比你在大蒼山中行路,剛一進山的時候,總要跟著別人踏出的路來走。再進一步,自己辨得方位,憑著羅盤指路也能前行。直到你對山林瞭若指掌,自然可以拋開這些指引,自己找到方向,找到路。”
“所以修行也是如此,前人所留之傳承,終究只是指路的羅盤,卻不能成為自己的路?”
湛盧流露出讚賞之意:“不錯。劍祖劍意何等玄奧,他卻只留下從中簡化至極的幾劍以作傳承。以此為基石,天下所有劍意,不過是這道劍意的補充而已。而縱使是劍祖的劍意,亦是後世我等修行路上的羅盤,永遠不可替代我等自己的路。”
“那豈不是說,連劍祖劍意,都還未道盡劍道真義?”長寧從湛盧的話中聽出一些難以置信的端倪,不由得脫口問道。
“你覺得大道是什麼?”湛盧眼中亮了亮,反問長寧。
“日升月落,春去秋來。雲霧升騰,流水就下。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大道的表象。”長寧斟酌著用詞,緩緩說道,“而劍之一道,窮極萬千劍招,也許只是為了找尋這終極的一劍。”
“你自己悟出來的還是書上看的?”湛盧笑道。
“書上看的……”長寧老老實實說。
“看來的能記住也不錯。此番葉嵐去大蒼山奪來的荒意,乃是劍祖當年八步進九步時苦求不得的一劍,實在是造化弄人。劍祖後來以大決心大毅力,破而後立。劍閣最頂層的那一劍,便是他所破入九步時悟得的最後一劍,也因此他邀戰了天下劍客,試圖從中找出九步之上更多的變化。可惜葬盡天下劍,劍祖都沒能找到那終極的一劍。變化萬千也好,大道一劍也罷,未見大道真面目之前,沒人知道那一處的風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