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玄黃,自天上而來。
瀑布滾落之勢,若萬鈞雷霆,又彷彿千軍萬馬衝鋒。
水氣升騰,直衝雲霄,深吸一口氣,滿是黃土的腥味。
一支竹筏,隨波逐流。每當與湍流擦身而過,長寧總覺得那朵浪花會徹底拍碎這小小一支竹筏,將二人捲入無盡的激流底端,永遠再不見天日。
葉嵐卻一副自在,站在竹筏最前端,縱使再大的波瀾,也難在他的衣角沾上一點水花。
二人已在河上漂流數日,葉嵐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一動不動。長寧帶著的乾糧已經見底,河水如此湍急,也沒法子從裡面撈魚果腹。長寧覺得眼前彷彿出現了幻影,幻影變成了一座簡簡單單的茅廬,門口一個鬍子頭髮一團亂的老頭子,正靜靜注視著二人。
“快來見過鬼老。”葉嵐終於從入定的狀態脫離開,拎起長寧放在那個老頭子面前,按著長寧腦袋一揖。
一股子鐵與火的氣息不講道理地衝進了長寧鼻子,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醒過神,反應過來這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一個老頭,站在一座破破爛爛的茅廬之前。
近看才發現,這老頭子身量比葉嵐還要高出一頭,肩膀更是有葉嵐兩個那麼寬。鬚髮虯結,根根如鋼針一般。那股鐵與火的氣息便是從這老頭子身上散發出來,說不出的凜冽。
葉嵐叫這個老頭子鬼老,想來就是孃親離別前託付的那個人。
方才是葉嵐按著他的腦袋,此刻長寧重新一揖及地,極是恭敬。
鬼老微微點頭:“底子不壞,就是楞了點。身子骨還是單薄,學打鐵還是練劍?”
後面這句是對著長寧說的。
長寧恭敬道:“孃親說,若是鬼老看的上,便練劍,看不上,便打鐵。”
“耍劍多威風,劍仙高來高去,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打鐵,你覺得有意思?”
長寧哪能料到鬼老丟出這麼一句,不過他的回答也是自然而然:“村裡有獵人,有鐵匠。鐵匠不起眼,獵人的武器卻都是鐵匠打的。”
他是真的這麼想。農具,鉚釘、箭頭,披掛著的護心板。村裡的老鐵匠什麼都能打,還都打得極好。他小時候沒少在鐵匠鋪子裡幫忙,半是叮叮咚咚覺得有趣,半是真的尊敬。父親上山打獵,手臂上的那對鑌鐵手甲,就是長寧學著打的。說是手甲,其實就是兩片正好襯著手臂弧度的彎制鐵板穿上鞣製的皮繩,一邊歪歪扭扭刻了一個虎頭。論成色自然遠比不上老鐵匠的手藝,父親卻一直用著,還當成是寶貝,天天擦得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