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酒杯,半舉著敬我,我便也端起放在面前給我的那杯酒,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子,淺淺喝下一口。
這酒很烈,很香,有種奇怪的美好在裡面。
殷三郎看著虛無的地方沉默半分鐘,然後傾斜著的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輕聲開口:“十幾年前有天晚上,你母親來找我,說修常安不見了,讓我想辦法找找。我就去了花橋鎮,呆了五天,沒找到人,其他派出去打聽的人也都沒有訊息,就覺得他肯定出事了。原本想把他女兒帶給老太爺撫養,歸入殷家,但不清楚將來時局會怎麼變,怕耽誤她的人生,就把這念頭掐了,那時她母親還健在,並不太擔心。誰知我過幾年再去時,她母親已經過世,那陣子我們家族和日本藤原家之間有大矛盾,上上下下都焦頭爛額,而且前途堪憂,自然沒辦法收養她,只能每年去看望一次,給她留些錢物,教她些防身的本事。五年前我太太出事,我也捲了進來,之後就一直被軟禁在這裡,顧不得她,著實很擔心,後悔沒早替她做安排。”
我恍然大悟,原來小海那些招式奇怪的武功、與別人不同的用刀方式,都是他教的。傳說殷家絕學殺人斬鬼無所不能,難怪有時看她動手,會莫名感覺脊背發涼。上次去花橋鎮,我跟小賣部的女人閒聊,聽到一些她小時候的事,說她經常一個人在墳山上轉悠,東竄西竄很嚇人。想來她不是一個人,只因為殷三郎行蹤隱蔽,沒被人看見過罷了。
我想起那隻裝著長生藥物源劑的地母青銅鼎,原先在修叔叔手裡的,他出事以後,小海的母親託付給村裡的酒爺保管,結果被他給賣了,鼎裡的東西事關重大,萬一落到不該得到的人手裡,怕會出大事。
我把這節故事說給殷三郎聽。
結果他叫我放心,說:“沒事,那鼎就是我買走的。修常安失蹤以後,我家老太爺說他手裡有隻青銅地母鼎,千萬不能丟失,我就去花橋鎮潛入修家找,沒找到,便懷疑是不是被小海的哪個親戚昧去了,於是假扮成收古董的人在鎮上轉了幾天,特別對青銅器開高價,酒爺就拿出來賣給我了。”
我聽完以後心想真是幸虧,不然落到別人手裡,指不定出什麼狀況。
我又想起小海那把防身的短刀,她剛來的時候我覺那刀太笨,買過兩把輕便的匕首給她用,她都不要,一直仍舊使短刀,我覺得可能是哪個對她特別重要的人送的,現在想起來一問,果然是殷三郎送的,他說是從秦時一座女將軍墓裡起出來的寶刀,送她時是讓她練防身術用的,也囑咐過她,萬一哪天生活艱難,可以把它拿出去賣,能有幾萬塊錢好值。
我心裡感動,朝殷三郎笑笑,說:“你和林涯都不去看她以後,她的日子很艱難,但那刀她一直留著沒賣,到現在還在用,耍起來特順手,好像那刀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似的。”
話到這裡,氣氛變得很暖,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唏噓一陣,帶著飽含親人間的溫情笑了一笑,又碰杯,好好地喝下一口酒。
我到底是沾了小海的光,若不是因為她,殷三郎跟我不可能這麼親,對他來說,小海是親人,我不是。
我是齊家的人,是金訣王的血脈,尋根究底,是他的主子。
幾口烈酒下肚,再把話題轉回到密碼上。
殷三郎說修常安肯定不知道墓門的密碼,無論生門密碼死門密碼應該都不知道,他雖然品性善良忠厚,經常會於心不忍,但主要立場是和蘇墨森他們站在一起的,非常迫切地希望長生實驗能夠有突破性進展,如果他知道密碼的話,他們早就回到長生殿裡去了。
修常安不知道密碼也就意味著小海不可能知道。
所以結論還是我無論如何得往龜背崖走一趟,無論如何得把所有被姚克臣好心封存的慘烈記憶回想起來。
殷三郎給我講了龜背崖陳家大宅的情況,他沒去過,並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個大概,七十幾年前陳家出事,一夜間滅門,蘇墨森和姚克臣帶領大家撤離,便再也沒有回去過,陳境鴻是陳家的人,之後回去過幾趟,因為裡面安放著陳家幾代先人的遺體,他便用保護金訣王墓門的方法把大宅保護了起來,在房子四周種滿魔手菌,以防止有人靠近。
他仔細解釋了一下“魔手菌”這種東西,原本是叫“章魚鬼筆菌”的可食用菌種,因為長得很恐怖,像蒼白畸形的手,所以俗稱魔手菌,有些地方也叫鬼手菇。
那東西一百多年前經長生殿內植物學實驗嫁接以後發生了很多變化,作用很大但需要十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