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顏色可疑形跡古怪的痕漬,原來是本子的持有者身體腐爛時滴淌到頁面上的液體,血液混合膿液,滴滴嗒嗒落在本子上,幹掉以後留下的痕跡。
就像四年以後坐在我們面前的喬蘭香一樣,每時每刻,臉上都像溶化的蠟一樣往下滴淌液體,只是好奇怪,她爛成這樣,非但一點都不臭,居然還有一股非常好聞的藥草香味。
可見陳家塢地底墓葬裡那些藥草有多神奇!也難怪在事隔幾年以後,樓明江還熱情高漲異常執著。
黎緒在弄清楚本子上的液體是什麼以後,也沒忍住翻江倒海的反胃,撲到衛生間裡狠狠吐了一場。黎緒說那時候真是年少不經事啊,真是單純,就紙頁上幾塊黃的紅的斑痕,也能吐成那樣。要是擱到現在,別說吐了,當場嚼碎了吃下去都能不眨一下眼睛。
黎緒在吃晚飯的時間見到傳說中的樓明江樓教授,清瘦的男人,個頭差不多有一米八,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戴金絲邊眼鏡,溫文爾雅。黎緒幾乎是本能地把樓明江跟白天送她上山那個計程車司機所描述的人給對應了起來。
對,他就是樓明江,就是司機說的在一個多星期前的深夜花八百塊錢打車來過陳家塢的男人。
所以打招呼的時候黎緒臉上就掛上了點意味深長的笑容,臉笑眼不笑的那種,大概是想告訴對方說“別耍滑頭,我眼睛尖著呢”這類的意思。
避開旁人以後,黎緒才跟常坤打聽樓明江的事情,他是什麼時候參與進這個案子的。常坤說是駐村前一天由省公安廳安排過來的。再問之前有沒有見過他。答說之前有別的生物專家來幫過忙,不是他。於是黎緒心裡有了點數,覺得樓明江恐怕有點不簡單。當然後來的事情也證實了這一點,只不過樓明江的來路又沒有她當時想得那麼複雜。
反正這個人物,很混亂就是了,黎緒說她到現在都沒有看明白過。
晚飯以後黎緒又坐在二樓看材料,無意中聽見常坤在跟老苗安排明天一早就把她和石玲一起送下山。她聽見當沒聽見,反正根本不會走。至於石玲,也是肯定要把她弄走的。這種事情,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用提前操心。
她翻著李雲麗的案件材料時,幾次暗中注意付宇新,覺得他不像局裡傳說的急功近利想破個大案跟常坤搶升遷名額的樣子,反而認為他沉穩、冷靜、聰明、心思縝密卻又不露聲色。無論大家在看什麼材料,討論什麼問題,往哪個方向猜測,他都只是淡淡地看,穩穩地聽,不發言,不多話,非常妥當的一個人。
黎緒就猜想,他可能有點倔強,寧願死也不願屈於人後的那種要強。
不管怎樣,付宇新不聽從領導安排留在局裡主持日常工作卻削尖腦袋擠進專案組這一點,還是很值得懷疑。
但那個時候,真是無從懷疑起,完全不知道該從什麼方面去分析付宇新和樓明江兩個人的動機。
黎緒問老苗要那個搬到村外後來腐爛死掉的人的現場照片和驗屍報告等全部材料,老苗怕她承受不住那種慘狀,不肯給,兩個人正僵持,付宇新突然起身給她取過來並直視著她的眼睛遞到她手裡。
他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
他還有一種非常溫柔的霸氣。
黎緒回憶到這裡的時候,突然笑了起來,臉上是那種沉醉在美好往事裡面走不出來的恍惚。
老懶一下子看呆掉,並且,彷彿、似乎、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但又不那麼太確定。我沒什麼大反應,因為已經看過她寫的東西,知道大概的故事,包括丁平很想知道的,在陳家塢最後那天晚上,在地底墓葬裡,她和付宇新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都稍微過目過了。
他們的故事,從黎緒入駐陳家塢的第一天就已經奠定下基礎,付宇新把資料遞給她,她淡淡地看著他,嘴邊應該有一抹和今天很像的、似真似幻的笑意。
那個腐爛而亡的人的現場照片實在一塌糊塗慘不忍睹,整個人爛得沒有一處完整,腸子從床上淌到床下,到處都是黃的紅的白的液體,粘嗒嗒的,一隻眼珠爛掉一半掛在眼眶外面,另外一隻眼珠爛得沒了影。黎緒看著看著就乾嘔,然後有氣無力地罵:“我操,哪天我要是開始腐爛又沒勇氣沒能力自殺的話求求你們哪位發發善心一槍把我崩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