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打量譚仲夏的時候,他也在打量我,見我盯得那樣緊,不由把身體往後仰了仰,半眯起眼睛說:“要死要死,是我臉上長花了還是你突然愛上我了,這種眼神看我,也不怕嚇著人。”
他說話的時候,那根香菸還叨在嘴裡,隨著嘴唇上下顫動,就是粘著不肯掉下來。
我又想起電影裡面穿著白色西裝彈著鋼琴唱《李香蘭》的周星馳,他的香菸也粘在嘴上怎麼都掉不下來,那個畫面是很動人的,他在唱一首很溫柔的歌。但眼前這個,呵呵,算了吧,懶得找詞來形容。
譚仲夏伸過手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把我按到他旁邊的椅子裡坐下,突然之間有種奇怪的親暱,搞得我很尷尬,一時找不出旁的話來說,就拿眼前的香菸說事情。
我說:“我去找個打火機幫你把煙點上吧。”
他說:“不用,我戒菸。”
我就有點鄙視,說:“戒菸你還三不三叨在嘴裡?”
他說:“聞著味能解饞,況且這樣挺酷。”
我聽他這樣沒正形,噗地笑起來,覺得笑得不合時宜,又硬生生把笑憋回肚子裡面去,說:“看你的牙齒那麼白,不像是抽過煙的樣子。”
他說:“我來上任前洗過牙,想給你們個好印象。”
他一句句說著話,香菸還粘在嘴唇上,就是不往下掉。我這時才注意到,他的嘴唇也是蒼白的,沒有血色。
這個人,絕對不正常。
我正在想能不能找個什麼問題試探試探他,結果他先開口打破沉默,問我有沒有聽說商務車的事。
我一時拐不過彎來,不知道他提的這是哪茬,表情茫茫然。
他提醒說:“‘七刀案’鬱敏在火車站外面上了一輛銀色商務車。”
我恍然大悟:“哦,聽說了,但好像對案情進展沒什麼實質性的幫助,兇手不止一個人,這在之前就已經認定的了。”
他說:“下面的人已經在各個路口加強對銀色商務車的檢查了。”
我拍了一下大腿:“唉喲我的天,根本就是大海撈針的活。”
他學著我的腔調說:“唉喲我的天,我當時跟付大隊長說的話跟你剛才的話一模一樣。”
然後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笑出聲,沒注意到白亞豐站在門口看我們,一臉苦瓜表情。
他走進來,悶聲不響把幾頁紙往我手裡塞,我低頭看,就是剛才付宇新說的昨天發在網上的那篇文章。於是不跟譚仲夏扯皮了,把椅子挪到旁邊點開始看材料。
譚仲夏大概早就看過,覺得沒意思,便又叨著他的香菸把身體歪到一邊閉上眼睛打盹。
白亞豐悄悄把嘴湊到我耳朵邊,用低若氣流的聲音抱怨說:“就他這麼個懶貨,也能當上副隊長,還能把個破副隊長當出皇帝味來,你說這世界是不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他聲音夠低了,沒成想還是落在譚仲夏耳朵裡,他耷拉著腦袋閉目養神,喃喃地說:“能用智商解決的問題,根本不用講道理。”
白亞豐無語,恨恨瞪他一眼,走了出去。
我聽見他在走廊上跟小海說話,問小海在城裡過得慣不慣,有沒有到哪裡玩過,有沒有去看電影,有沒有吃過乾州的特色小吃,什麼什麼的。小海始終一言不發,估計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白亞豐吃了好大個沒趣,只好訕訕笑著走開。
手裡這篇昨天從網上弄下來的文章我只看開頭幾段,就百分之百認定是代芙蓉寫的了。
她用了網名,改掉一慣的敘述風格,恐怕發在網上的時候還用比較高極的手段隱藏了IP地址之類的,但隱藏不住她對案件關鍵處的敏感,以及一系列調查和分析的能力。這些日子裡,各大媒體都對四樁案子進行過報道,但都是最簡單的幾行字,時間、地點、事件再加一句“相關部門正在調查中”,沒有更多的描述和細節,而且全都當成單獨案件報道,警察沒有對任何媒體表示過有連環案的可能性。
代芙蓉發在網上的這篇貼子,是除我們之外,第一個把四樁案子聯絡在一起報道的。
她纏了警察好些天,沒有得到任何她想得到的訊息,所以文中沒有關於命案現場和屍體細節的分析。可她從死者背景著手,愣是把四樁案子連了起來,因為四個死者有非常明顯的共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