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好,就要三樓那間,跟你隔壁,有什麼事情能照應到。”
我笑了,說:“我不用你照應,我能打得很。”
她很不屑地哼出一聲,說:“不是我照應你,是讓你照應我。”
我再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便又這麼說定了。
我想過如果蘇墨森回來的話,要怎麼跟他解釋讓小海住進來的事,又要怎麼跟小海說明我和蘇墨森的緊張關係,但是想啊想啊想啊,突然之間覺得很無所謂了,蘇墨森回不回來,回來以後會怎麼樣,都無所謂。我覺得我現在比從前勇敢了許多,完全可以直面他的蠻橫和冰冷。
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唄。
我沒有從前那麼怕他了。
小海收拾完廚房以後,也不等我答覆,也不打個招呼,徑直上三樓去收拾那個客房,我跟在後面,沒說什麼,只是上樓梯的步子有點沉,想起許多從前的事情。
她走進裡面,刷一下拉開落地窗簾,陽光鋪天蓋地照進來,滿屋子的灰塵亂舞。我到這時候才注意到今天放晴了,萬里無雲好大一個晴天,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小海開啟落地窗,開啟衣櫃,開啟書桌的抽屜,問我裡面的東西怎麼辦,我翻了翻,心裡一陣傷心,臉上沒表現出來,跟她說閣樓上有幾隻空旅行箱,取來把東西裝起來放閣樓上吧。
她二話不說上閣樓去了。
我看著屋裡的東西,心裡翻騰起一陣一陣傷心,更多往事的片斷從腦海裡掠過。
我臥室隔壁這個客房只有兩個人住過,一個是修叔叔,一個是陳伯伯。從前的時候,他們隔幾年來一趟,少則七八天,多則兩三個月,就住這個房間。可現在,生命裡對我最好的兩個人,一個去世了,一個離開了,這屋子一空就是十多年的時間。
櫥裡和抽屜裡的東西也是他們留下來的,幾件式樣陳舊的外套、毛巾和杯子等生活用品,還有些建築學、樂理學、藥理學和社會心理學方面的書,兩個看不懂記了些什麼賬的賬本,賬本里面夾了幾頁右下角有櫻花圖案的泛黃便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畫著些完全看不懂的字元和圖案。
蘇墨森失蹤以後我認真檢查過這個房間裡的所有東西,但對調查我的身世之謎和我母親的下落似乎沒有什麼幫助,也沒有能讓我找到修叔叔的線索,所以後來也就沒再進來看過,現在到處都蒙著厚厚的灰塵,顯得陳舊並且荒敗。
我站在門邊看了會,回自己臥室的衛生間裡取來溼抹布,走到書桌邊,先是低頭靜靜站了會,然後咬咬嘴唇,抬起手,輕輕地擦下去。
灰塵被抹去的地方,露出玻璃下面幾張褪了色的、泛了黃的、久遠而昏暗的老照片。
壓在玻璃下面的舊照片大多都是我小時候的,有我單獨一個人的照片,也有跟蘇墨森的合影。我曾坐在書桌前盯著那些照片看很久,從來沒能看懂過。
照片上的我還很小,大約七八歲,還有十一二歲的,而那幾張合影上的蘇墨森,臉上都帶著溫暖的笑,甚至把我抱在懷裡,甚至讓我騎在脖子上,特別特別疼愛我的樣子。
照片上的蘇墨森跟我認識的那個蘇墨森完全不同。
要不是因為相貌一模一樣,以及門牙上那個不大、但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豁口存在,我真的會懷疑照片上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那個撫養我長大使勁虐待我的蘇墨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