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腰帶給修小海,她不推辭,接過去就往褲子上系,棗紅的棉襖深藍的褲子黑色的布鞋還緊緊夾個藍色的布包袱,系裡嘩啦繫上條米色腰帶,我腦子裡就響起剛剛白亞豐在門口喊的那句話,唉喲我去,真的很久沒見過這麼正宗的土貨了。
她不肯把夾在腋下的包袱放掉,所以繫腰帶就很困難,我看著難受,便走近前去幫忙,偷眼往鏡子裡面瞟一眼,兩個女孩子,靠得這麼近,看上去像是親密極了的閨蜜。
她顯然對陌生人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有點排斥,身體變得僵硬,但動作上沒有表示出來,很配合我的幫忙.
我莫名覺得有點感動。
繫好皮帶以後她突然伸手摸摸我棉上衣的袖子,說:“料子真好,滑滑的,很貴吧?”
我說:“還好,不貴,你要喜歡的話,我送你一件。”
她抬起頭,淡淡然看我幾秒鐘,然後用跟她目光一樣淡然的語氣問:“你有病吧?”
我居然好一會無言以對,然後噗地笑,又唉地嘆了一聲,看看早就過了吃晚飯的點,問她有沒有吃過,她說沒有。我就說我上樓去跟譚副隊長打個招呼,然後帶她出去吃飯。
她沒說什麼,只默默跟在我後面。
譚仲夏斜歪在椅子裡睡著了,我看他睡得死沉死沉,便沒有吵他,寫張字條留在桌上,上面就寫了一個我的手機號碼。他是聰明人,肯定一眼就能看懂是叫他有事打我手機的意思。
轉身走出會議室時,突然感覺背上有種虛幻的溼答答黏糊糊的感覺,猛地轉回身,正撞見譚仲夏歪著脖子半睜著眼睛在打量我,還是那種定漾漾的目光。
我不喜歡他的目光。
那目光……怎麼說呢,不是冷的,也不是熱的,只是沒有神,沒有光澤,就好像……就好像是個睜著眼睛的死人。對了,就是這種感覺,死人的目光,空洞的,沒有溫度的。
這樣一想,暗地裡倒抽一口冷氣,後脖頸冒起一片雞皮疙瘩,涼氣亂竄,整個人都不好了。我不怕死人,但是我怕一個像他這樣活生生站在面前,假裝自己是活人的死人。
多嚇人呵,那雙眼睛。
所以一時之間不想和他說什麼。
我帶著小海下樓,走到二樓拐角的地方,突然聽見後面一陣亂響,而後有人尖叫,回頭看,見審訊室方向衝過來一個五大三粗頭髮蓬亂鬍子拉碴戴著手拷的男人,齜牙裂嘴,面目猙獰,誰攔撞誰,完全是豁出命去了的架勢。
眼看著那男人就要撞上來,我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先把小海推開,可是側過臉看,她根本沒有站在我旁邊,於是不用顧她,自己側身貼牆,專等那瘋奔的男人近了,飛快踢出一腳將他絆倒。
活該他倒黴,被我一絆撲出去兩米遠,一頭撞在樓梯拐角的牆上,瞬間暈死過去沒了動靜。
我往前湊著仔細看了看,認出是“沙堆案”的那個兇手,覺得沒什麼大要緊的,就不管了。
迴轉身找小海,怕她一鄉下小姑娘,從來沒見過什麼世面,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壞。找見了,卻發現自己純粹瞎操心,她妥妥地避躲在樓梯上面拐角處,半點分寸不亂,心不驚臉不變俯視下面發生的一切。
我倒真是奇了怪了,剛才只那麼短短几秒鐘時間錯眼不見,她居然就已經跑到上面把場突發意外給避開了,神情很平靜,一點都不驚不急,彷彿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似的。
我抬臉看她的時候,她的目光正越過我的身體往我後面看,我順著她的目光扭頭往後看了一眼,看見那個保潔員駱阿姨在離我兩米遠的地方,一條腿在前,一條腿在後,手裡抄著拖把,眼睛死死盯著被我絆倒在地上的壯漢,生怕他再跳起來傷人。
我沒管駱阿姨,又去看小海,覺得她可能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但一想她是修叔叔的女兒,又覺得很正常了。
後面警察撲奔上來,將倒在地上的大漢架起押走,說是被他之前老實木訥的狀態給矇蔽,沒注意防範,剛辦完移交手續準備刑拘,他突然發作起來,完全措手不及。
我聳聳肩膀表示無所謂,招呼小海下樓。
走到樓下大廳後,我給付宇新打電話,讓他不用操心小海的事,吃的住的玩的我都會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