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看著朝夕相處熟悉的丈夫,聽著梓陽近乎遺言的話語,心痛的拼命搖頭,口中哭訴道:“不會的,事情冒得這麼樣就定案的!大不了我學楊乃武二姐,上京滾釘板也要替你討個公道!”梓陽沒有說話,撫了撫心愛的女人頭髮。
接侍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瘸著腿的梓陽在公安看守人員的催促下不捨的回了監牢。走到接待室出口時,他突然回頭衝楊老師笑了笑,用一隻手拍了自己的心臟一下,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楊老師的心口處,然後雙手合作了一處。
望著遠去的梓陽,楊老師心都碎了。
當天夜裡,梓陽咬舌自盡了,監牢裡有些斑駁的牆面上,留下了‘王梓陽永不叛黨’幾個鮮血淋淋的大字。
二個月後,王縣長被下放勞動好多年,文宇峰因此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丁香聽到梓陽死訊,心中傷心不已。想起兒時與梓陽同在學堂的往事,丁香眼前浮現起了當年同桌時有些靦腆脹紅著臉叫著滿姑的他;五雷洞裡,梓陽緊張關切一臉髒兮兮嘴裡交待著,滿姑,求求你不要來了,我爹講了會連累你們的話。一付小孩身大人心,懂事知恩的事;困難時期,丁香與緒宗在公社做棕繩時,梓陽夫婦傾其所有接濟了她們兄妹,知恩圖報的善舉。
往事一幕幕,如大隊放映的電影一樣重現在丁香眼前,丁香終於忍不住淚眼模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一個沒有血親卻勝似親人的人流淚。
一連好多天,丁香心情都十分沉重。
九十年代中期,已經轉業地方當了市裡財政局副局長的姚寧帶著全家大小,攙著身體已經被歲月摧殘,滿頭銀髮的楊老師去拜祭同在回龍凹的梓陽與姚衍。
春日朝陽,綠草茵茵,青山莽莽。
民國時的姚衍烈士的V字形勝利碑改成了轎頂式方碑。
蒼松勁柏下,姚寧長硊不起。
楊老師在眾人攙扶下躹了三個躬,頓時淚流滿面。
一甲子一輪迴,往事歷歷在目。她有些激動,好似又回到了四十年代參加姚衍烈士紀念大會。
她呢喃著,“那年我還在讀小學,那個場景太感人噠!全城百姓,萬人空巷啊!縣長題寫的那付換聯都有十多米高!姚寧,你爹是真英雄,當年你梓陽叔叔同你爹一起共過生死,梓陽叔親耳聽見你爹拉響炸彈,同日本人坦克同歸於盡……”
“你爹常講,殺死他的日本人炸彈子彈還冒造出來,可他為了你們現在不說日本話,不易唐裝漢服,竟……”
整理好情緒,楊老師一字一頓準確的背下了當年祭奠姚衍的換聯——
“一戰長沙,再戰贛北,書生從軍誅日寇。
轉師鄂西,喋血武陵,壯士殉國盡風流……”
梓陽墓原葬於柏英寨青木託,後來平反後,楊老師遵從梓陽與姚衍互為異姓好兄弟的遺願,不久前才剛剛遷過來與姚衍永遠作伴。
梓陽墓前,姚寧泣不成聲的跪著訴說:“叔叔,今天我們全家同楊姨來看你噠……”
清風中,銀髮輕舞眼含熱淚的楊老師雙目凝視著新培土的墳冢,口中恕恕叨叨唸著:“老兄哥,我又來看你噠,我要告訴你一個好訊息,我沒去北京滾釘板,政府就已經給你平噠反!我們仗你的福,亨受了你平反家屬的待遇,家裡細伢幾都長大成人噠,過不多久我來同你打伴囉!”
二個月後,一向雖然眼瞎卻身體硬朗的婆婆豪無徵兆的過世了。死的當天早上還呷了半碗粥,臨近午飯時覺得有些累便交待胡桂娥說,她要躺床上睡一會。呷中飯時胡桂娥去叫時已經沒了氣息,安靜的像睡過去了一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給滿堂的兒孫。
好多年後,丁香同人講起那年時,她不勝唏噓,說那年她失去了三位待她有恩的親人親戚。
第四十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