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誤工不算,還攤上了醫藥費,加上五八年以來大吃大喝,隊上糧食呷得所剩無多。到五九年時開始限量供應糧食,標準是大人四兩,小孩二兩,還是十六兩一市斤的老稱。大人四兩都餓得咕咕叫,半大的孩子二兩正在長身體更是受不了。丁香三崽一女還有婆婆年邁要供養,秋生又病痛在身,日子日漸艱難。
自此後秋生脾氣日漸暴燥易怒,近二十年來的恩愛夫妻也開始經常為一點點小事拌嘴吵起了架。丁香心疼理解秋生,處處讓著他。
丁香懂些醫理,便用在孃家時同奶奶學的草藥方子挖了些降肝火的藥,呷了一個多月後仍然起色不大。
五九年陰曆七月半,丁香打發有福上街按赤腳醫生開的藥方給秋生買些中藥回來煎著喝。
有福上街買好藥後便回了家。回到半路天上飛了幾滴雨,這時才發現新買的斗笠忘了戴,便連忙趕回了藥鋪找尋。這時人來人往的早讓人戴起走了,有福一路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家中。
秋生本就身體不好,已個來月做不了麼子事了,一聽有福還弄丟了新斗笠,這時心情更壞了,便衝有福吼道:“死人還守副棺木,你戴腦殼上的斗笠都守不住,明朝你不要上學噠,替我上工得啦!”
當時有福心中愧疚又心痛新斗笠便流下了淚,這時旁邊的丁香一把拽過有福,衝秋生埋怨道:“你這幾個月來呷噠火槍藥,拿堂客出氣還不夠,還拿崽女撒火?!丟個爛斗笠你至於發咕大的無名火嗎?!”
秋生正在氣頭上,回頭又衝丁香吼了起來,“都是你慣壞了,早晚要餓死討飯的!”
看著病怏怏的秋生,丁香眼中噙著淚,拉著有福走了。
秋生曉得自己發脾氣過了火,本想解釋緩和一下,但丁香卻十多天賭氣都不同他說話。緒宗來家裡邀約丁香外去打棕繩,丁香招呼不打便出了門。
秋生自與丁香嘔氣後,也後悔不已。沒有丁香在家的日子,他百無聊賴,自我感覺時日無多,便想做點什麼,留點什麼給丁香娘崽。
思來想去,東瞅西望,他終於打上了自家屋堂那棵蓄了不知多少春秋的楓樹。他尋思,若砍了這樹,起碼能整個幾十擔柴塊,丁香娘崽燒個幾個月不成問題了。
說幹就幹,那幾日身體似乎好些。他扛個斧頭,乒乒砍將起來。那樹也太大了,冠蓋如雲,樹幹三人都合抱不過來。
秋生砍累了歇歇,閒了又砍,幾天下來,那樹已砍了一個可鑽進一個孩童的囗子,只剩下中間十餘寸還連著,砍下的木屑都有二三擔細柴火,樹卻仍巍然不倒。
秋生接著又砍了一天,快黃昏時,那樹似乎搖動了一下。秋生忙著察看時,春生正好路過,他有些責備的說道:“三老弟,那樹砍不得的,那樹幾百年噠,招你惹你……”
話音未落,那樹咔嚓響了一下,遮天蔽日烏壓壓的徑直朝秋生方向撲了過來。那樹也倒的怪,明明砍的口子是應該向秋生反方向倒的,卻偏偏衝著秋生過來。他卒不及防,後退跳將下去,就勢躺倒地下。
還好那裡是個坎堤凹口,樹沒砸中人,樹枝樹葉壓住了秋生。春生嚇壞了,,連忙上前幫忙,好半天才把秋生弄了出來。
還好人無大癢,只是又累又驚嚇,秋生爬不起來了。
那日恰巧丁香回了家,得訊後小跑著趕了過來,又是氣又是心疼的罵道:“你個砍腦殼的,古樹都有靈氣,你砍它搞麼子……”
雖招了丁香一頓罵,秋生心裡卻是暖呵呵的,自此兩人又重歸於好。
楓樹後來劈成了柴火,秋生過世後有福兄弟一刀一斧弄了好幾個月。
樹蔸太深,有福兄弟弄不了,送給春生挖掉的,劈碎有一二十擔乾柴。
夏生曉得秋生家困境,一天夜裡便對胡桂娥說道:“桂娥啊,秋生他身體不好,三四個崽女平時每日張口都要呷的,我們只有兩個大人,平時嘴裡餘二口給鄒龍寒香一口呷的,鄒龍還才斷奶呢!要不娘那份口糧只要秋生他們出三分之一,你看要得嗎?唉,這日子趕上國民黨災荒年噠!”
胡桂娥聽了,有些不悅抱怨起來:“平日你娘罵我雞婆子跑野,野蛋子都不會生一個!老弟嫂是能生,而今冒得呷就好噠,你娘不多省口呷的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