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在祠堂跪了不到半個小時,偷偷瞄了眼外面,也沒人看著。站起來活動了活動筋骨,從最東邊到最西邊緩緩溜達著,看著一個個牌位,杜衡心裡祈禱著:各位老祖宗啊,我可是你們嫡親嫡親的後人,千萬要保佑我別嫁給趙石南。
舒活完筋骨,杜衡抱膝坐在了地上,垂下了頭。希望也僅僅是希望,最後的掙扎過後,婚期就在下月初八,只剩十天了,還能怎麼樣。
日已過午,杜衡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這個臭二哥,還真狠。杜衡憤憤的揪著手指。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桃紅鑲銀邊短襖,系一條同色湖縐裙子,比杜衡年長些的女子提著小籃進來。
“嫂子,餓死了。”杜衡撅著嘴。
“這不是給你拿吃的了嘛。”佩蘭開啟食盒,端出了千層黃金糕和翡翠豆卷,看著杜衡吃的著急,又遞來一碗紅豆粳米粥:“慢點吃。”
杜衡吃喝完畢,看著佩蘭微微笑道:“我飽了。”
佩蘭嫁入杜家六年,眼看著杜衡從一個小丫頭長成現在這般窈窕年華,對她的疼愛比起自己家的妹妹也不差分毫。對於把杜衡嫁給趙石南,佩蘭本來一百個不同意,但杜仲堅持,佩蘭也沒有法子。
佩蘭看著杜衡嘆口氣:“衡兒,這次委屈你了。咱們家,你也知道,要不是趙家的銀子,現在還債主追著上門呢。”
“我知道。”面對著嫂子的低聲軟語,杜衡不能像在二哥面前那麼硬氣。嫂子嫁給二哥,杜衡一直覺得是虧大了。二哥十七八成家的時候,也整天在外面晃盪,娶了嫂子斂了不少性子,但脾氣倒越來越大,嫂子受了不少委屈。至於二哥為什麼會娶嫂子,杜家的倚靠左之祥是嫂子的親大哥。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婚姻,以婚聯姻,以姻互利。
“嫂子,你嫁給二哥後悔嗎?”杜衡忽然問著。
佩蘭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不後悔。雖然嫁給他的時候,我很擔心。但是這麼些年相處下來,以心換心,就是石頭也能捂熱的,何況人呢?”
杜衡的心跳了一下,以心換心,這四個字讓她印象很深。但是她怎麼和那趙石南換,想想那個全城聞名的風流大少,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她可憐兮兮的抬頭看著佩蘭,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可我真的不想嫁趙石南。”尤其想起趙凌泉,她的心更要撕裂一般。年少懵懂的她第一次有種撕心裂肺的痛。
佩蘭嘆了口氣,緊緊握上了杜衡的手,她也知道杜衡偷偷去找趙凌泉的事,趙凌泉因著趙家,也小負盛名,因為凌泉母親帶著他改嫁趙家後,他硬著骨頭死活不肯改姓趙,更不進趙家的族譜。那事沸沸揚揚一鬧,本來趙凌泉的繼父就是旁支庶出,在趙家並無地位,再加上這麼一檔子事,趙凌泉更成了趙家的笑柄。除了外人礙著他是趙家人給幾分顏面,同一宗族的人並沒給過他好臉色。
佩蘭見過凌泉。如果拋開門第,論相貌論人品,凌泉和衡兒的確般配。但是偏偏凌泉這個身份,杜仲絕不肯把這唯一的妹子嫁給這樣的一個人。
“衡兒,認命吧。”佩蘭嘆口氣,“也許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糟。”
杜衡放聲大哭。除了認命,有什麼辦法。雖然杜衡是受過新式教育的女孩子,出了校門,仍然要服從婚姻大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長兄為父。半點不由人。
杜仲對杜衡還是不放心,從祠堂放了出來又鎖進了後院的閨房,當初趙老太太見了杜衡的照片,便一口指定要這個女孩嫁進趙家。萬一哪天真的看不住跑了,他可怎麼向趙家交代,趙石南,趙老太太,哪個是好惹的主。現在衡兒逃婚的事幸虧他封鎖的嚴,否則被趙家知道了,不知道又是場多大的風波。
“你把衡兒關起來算什麼?”佩蘭急了,“她是杜家的小姐,不是小貓小狗。萬一憋出個好歹看你怎麼辦。”
“你放心好了。她才不會憋出毛病。”杜仲對杜衡太瞭解了,從小開朗活潑,這點折騰她經得起。
杜衡從開頭還抱著希望,希望哥哥會改主意,希望凌泉能回來,一天天過去了,眼裡希望的星光一點點黯淡,直到完全熄滅。
初八是杜衡出嫁的日子,一直關到初七晚上,杜仲才把杜衡放了出來。看著她漸漸瘦削的身板,一雙水瞳倒顯得越大,只是少了以前的生氣。
杜仲終究有些不忍:“衡兒,別怪二哥。”卻也再說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