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宅,杜衡的心仿若絲絲江南細雨浸透,撩撥的難受。那舊時庭院的低窗細語,鞦韆蝶舞,無不讓她魂牽夢縈。杜衡在北平的時候,起初的兩年,每次到後海這邊,都寧肯繞些遠路把舊宅繞過去,她害怕看到高出周圍的牆裡,曾經讓她遭遇的一切。後來的三年,心情漸好些,偶爾路過,望著緊閉的朱漆大門,卻屢屢怔忡。
真的要回去看看嗎?杜衡還在糾結著,趙石南已經將杜衡隨身的行李搬到了前來接他們的馬車上。杜衡沒有吭聲,一路靜默。倆人都沒有說話,卻各自的心都在跳突。五年,趙石南和杜衡都沒有再回去。舊時的庭院還會如故嗎?
馬車行到了舊宅門前,有人把下馬蹬擺好,趙石南先下去,對杜衡伸出了手。杜衡猶豫了下,將手放到了趙石南的手裡。一切,都宛如昨日。
守著宅院的老家丁迎了出來,一早就有人來報信少爺會回來,兩人刻意把屋前屋後都打掃了個乾淨。把塵封的大門也擦的硃紅透亮。看到趙石南和身後的杜衡,不禁都有些眼圈紅紅:“少爺,少奶奶,終於回來了。”
一句話說的趙石南和杜衡心裡都似浪濤在滾,幾年而已,卻像滄海桑田。趙石南和杜衡走進了院子,北平的秋色,在這個小庭院中也展現殆盡。陽光鋪灑在紅牆明瓦上,映襯的整個院子都金閃閃一片,只是院中海棠葉落,芭蕉泛黃。只有鞦韆,還在那裡空落落的晃著。
趙石南吩咐下人把東西搬進來,杜衡忙制止道:“我的不用了,我看一會就走。”
趙石南心裡一痛,看著杜衡道:“先搬進來,走的時候,再搬上去不好嗎?”
故園舊景,杜衡的心被撕扯的有些痛,無法再硬著心腸拒絕,便低下頭沒有做聲,緩緩的走到了鞦韆旁,坐了下去。趙石南心下一突,走到杜衡身邊,緩緩將鞦韆推起。杜衡只覺得心痛的像要窒息,忙說道:“石南,我有些頭暈,讓我下來吧。”
趙石南輕聲嘆了口氣,將鞦韆扶穩,杜衡跳了下來,向屋裡走去。趙石南並沒有留他和杜衡後屋的鑰匙,下人也無從進去打掃。當趙石南開了鎖後,一股陳舊的塵土味道撲面而來,北平比起江南,風沙大了不少,屋裡拉起了許多蜘蛛,桌上床上都滿是一層厚厚的灰。杜衡無意在門外的窗欞上摸了一把,便是一手的灰塵。
下人跟了進來,著慌的說道:“少爺,在下沒有鑰匙,沒能打掃。”
趙石南輕輕擺手:“罷了。現下打掃乾淨些。”說著對杜衡道:“先不進去了,到客堂坐著等一等。”兩人到了客堂,把從歐洲買回來的東西整理了一番,杜衡還有些禮物要送報社的朋友和同事,還有份鍾主編的,都順便整理出來。專放到了一個箱子中。
趙石南有些給老太太買的補品洋參一類,還有些給思衡帶的東西,裝好吩咐豺羽明日送回揚州。杜衡有些驚訝:“你不回去?”出來這麼久,揚州城的生意也需要照拂。
“不了。”趙石南淡淡笑了,“如今趙家的生意,也只是省內,以揚州為主,攤子鋪的不大。幾個宗親掌櫃便能處理好。”
杜衡略一思索,說道:“但這次成悅錦獲獎了,想來生意又會比先前進益不少。你若不回去,旁人如何盤旋這麼大的攤子?”
趙石南勾了勾唇,微微搖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的心境,已不同往日。有了這獎盃,我已可告慰列祖列宗,眼下的時局風雲變幻,還是等等再看,不好藉機作勢。若是我回了揚州,只怕到時少不了張揚,又引了多少是非。”
杜衡想想也對,趙石南這次也算為國爭光,只怕一到南京,就有鑼鼓鞭炮的陣仗等著迎接他。回了揚州就更別提了,必然是聲勢浩大的慶賀。如此一來,不知道又要招惹多少人眼紅,暗地使絆子。一如當年的北平往事。
杜衡看著趙石南,那份意氣風發的背後,竟也是一顆身經百歷的心,更加成熟也更加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