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看著白芷,想了想,在揚州城的時候自然是悶的,不僅悶還恐慌還焦灼更絕望;在北京城倒還好些,但也確實從早盼到晚,好像真的沒什麼別的事可做。杜衡嘆了口氣:“悶也沒法子,我不像你,出去不知做什麼。”
“不會啊。那天和你聊,感覺你也是讀過書的。”白芷說著。
“讀過私塾,後來讀過新式的女子學校,不過沒讀幾年。”杜衡搖頭。
白芷想了想,看向杜衡認真說著:“你要是有興趣,報社倒是有份差,每隔半個月會出一期時裝刊,專門給京城的貴婦小姐介紹流行的款式和麵料,有時還登明星的衣著打扮,你家裡又是做絲綢的,試試給那個專刊校對稿子唄?”
“我能行嗎?”杜衡驚喜的有些不敢相信。
“先試試,我過幾天拿幾分樣刊給你先做著,讓主編看看能不能透過。”白芷說的清爽,“找些自己的事做是最好的。我與你投緣,不想看你整天憋悶在家裡。就算對著的是趙石南,也難免膩歪。”說的杜衡一陣臉紅。
喝過咖啡,白芷又帶杜衡在吉祥戲院看了一場電影,隨後去了沙龍。杜衡終於知道了什麼叫電影,什麼叫明星。
去了沙龍,杜衡才明白為什麼白芷看到自己的打扮會一頓。沙龍里都是女人,大部分穿著新式旗袍,還有少數穿著洋裝的西裝配及膝短裙,甚至有幾個穿褲裝的。而杜衡是一身舊式的短褂加及地長裙。杜衡覺得自己像個天外來客。好在大家都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並不在意。
杜衡坐在一邊,聽著她們聊著雪萊,葉芝,泰戈爾,滿頭的霧水,卻也聽的歡喜。這個世界,是她做夢都想不到,也進不去的。可如今,她就那麼鮮活的坐在那裡,聽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她幾乎要沉醉了。
那晚杜衡回到了家裡已經是晚上七點多,趙石南正焦急著派人到處找著,看到杜衡安全的被白芷送了回來,才舒了一口氣,臉色卻深深的沉了下來。
杜衡顧不及看趙石南的臉色,小臉因為激動而緋紅著,許久沒見的生氣又恢復了不少,對趙石南說著:“你喝過咖啡嗎,看過電影嗎?一塊布上,就能站好多的人,還有汽車,房子”杜衡一直說著,不禁又念起剛學的一句葉芝的詩:“在頭頂上的群山巔漫步閒遊,把他的面孔隱沒在繁星中間。”
“她們說這是外國的詩,這怎麼能叫詩呢,又不押韻,平仄不對,字數更不對。”杜衡還在自言自語。
趙石南一直冷冷的,杜衡說的這些,有的他見過,有的他不知道,看到杜衡開心,他本來應該是開心的,但在心裡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在他的傳統世界裡,夫唱婦隨便很好,他要給杜衡最尊榮的生活,最盡心的呵護。但是杜衡似乎在向著一個他未知的世界邁出了步子。那個世界,他根本不想觸碰,也無暇顧及。趙石南等杜衡說完,只回應了一句:“早些睡。以後不要再出去了。”杜衡剛點起的一絲火熱被趙石南澆的寒涼,沒有吭聲,但心中的小火苗卻並未完全熄滅。
沒幾天,白芷帶了幾分樣刊,杜衡用了半天核對了一番,有些字詞拿不準的,白芷帶了本字典給她,她學會了查閱後,又細細核了一次,並幾處行話的錯誤改了,交給白芷。第二天白芷就給她帶了好訊息,可以試用三個月,每月五個大洋。五個大洋,還不夠三尺成悅錦的錢。杜衡並不在乎錢多少,但這是她的開天闢地的第一份工作,意義很不同。杜衡只有一樣猶豫:“這活能不能在家裡做?”
白芷撲哧一聲笑了:“能,做好了交給報社就行。準是趙石南使絆子。”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喜歡這些。”
“他們這些舊式的男人,恨不得把女人拴在褲腰帶上不離身。”白芷搖頭,“你自己看吧,喜歡就做,要是不行不要勉強。”
杜衡忙說著:“喜歡喜歡。我先做著試試。”趙石南平日也不在,白天對稿子正好。從那些稿子裡,還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新東西。
瓊花依依,揚州城裡,趙老太太對錦葵嘆著:“石南走了有四個月了。也該儘早讓他回來了。”
錦葵點頭道:“我這兩天也在想著這事。董夫人那裡,還要老太太幫著說和,把鐲子要來。”
老太太沉聲說著:“這是自然,不論豁出什麼寶貝珍奇,那鐲子也是要換回來的。”說著重重嘆了一口氣,“家門不幸,全然不顧身份,東西都當給了人家,以後趙家若是交給她,還不得成了敗家子。好在還有你這個伶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