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鳴有了房契,買賣起房屋來,就容易得很了。而他先前兵敗下野、被各路仇敵追殺之時,旁人怕惹禍上身,對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見他照舊還是有人馬有勢力,便紛紛的又變換面孔、貼了上來。不過幾天的工夫,他這房子便有了買主,而他一邊賣房子,一邊拿出精神來敷衍虞碧英,及至房子變成洋錢存進他的銀行戶頭裡時,虞碧英也單方面的陷入了熱戀。
雷一鳴既是如願以償
的得了一筆款子,便同虞碧英打道回府。虞碧英唱著歌兒進了家門,虞天佐見了妹子這滿臉的喜色,便說道:“看來,你這一趟玩得挺高興啊?”
虞碧英答道:“玩嘛,當然是要高興的。”
“該玩夠了吧?”
“沒有。”
虞天佐暗暗的有些吃驚:“這都多少天了?還沒玩夠?”
“他又不是那種熱情似火的人,我們兩個斯斯文文的相處著,升溫升得慢,降溫也降得慢,這有什麼稀奇?”說到這裡,她又對著虞天佐笑道:“哥,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他這人真是溫柔體貼,對我關照極了。”
“你哪個男朋友敢不對你溫柔體貼?”
“那不一樣,他們都是毛頭小子,傻頭傻腦的,一點分寸都沒有。長得醜的,見了我就要賣弄家世學識;長得好的,在我跟前更是像花孔雀一樣,搔首弄姿,生怕我瞧不出他的英俊瀟灑來,看了真是令人發笑。”
“宇霆不也是搔首弄姿?”
“他哪裡搔了?”
“你看他成天穿的戴的,你看他那個腦袋。我跟你說,他穿個襯衫,領子上都要插別針,他身上那些小零碎卸下來,不比你身上的首飾少。我去過他家,他往頭上臉上抹的那些玩意兒,瓶瓶罐罐擺了一桌子,我都叫不上名字來。我活了四十多歲,男的女的加一塊,沒見過比他更能搔的。”
虞碧英哭笑不得:“人家那叫做講究儀表,西洋紳士都是這
樣。誰像你似的,搞成一副紅鬍子的模樣。我若不是你妹妹,見了你都要嚇得繞道走了。好了好了,不許你再編排他了,有本事你當著他的面說去。”
說完這話,虞碧英笑眯眯的走了,而虞天佐捫心自問,還真是沒膽量去當著雷一鳴的面說這話。
虞碧英在家裡混了一天,翌日上午,被她舅母接了過去做客。舅母家在隆化,她一天半日的回不來,雷一鳴便得了片刻的清靜。
中午吃過午飯,他歪在床上逗著妞兒玩。妞兒向他撒嬌,一會兒摟他的脖子,一會兒往他懷裡拱。他被妞兒揉搓得直晃,臉上一直帶著點笑容,心裡非常想親親妞兒的大眼睛和粉臉蛋,可是始終不大敢——自從聽過了“癆病”二字之後,他就犯了疑心病,儘管吃了藥之後,就再沒咳過血。
後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在妞兒的後腦勺上親了一下。妞兒卻又不樂意了,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臉上,巴掌小,力氣卻大,在他臉上拍出了一聲脆響。雷一鳴覺得妞兒很有本領,笑得倒在了床上,而妞兒見他喜笑顏開的,以為自己打得有功,上去劈頭又給了他一巴掌。
奶媽子在一旁見了,覺得沒有他這麼慣孩子的,正陪笑想要去攔妞兒。可偏在這時,蘇秉君從外面快步走進來了。
他進來的時候,雷一鳴正好挨完了第三個嘴巴,抬頭見了他那個神氣不定的樣子,雷一鳴不禁
一驚:“有事?”
蘇秉君答道:“回大爺的話,是有點事。那個……前頭的太太,來了。”
雷一鳴沒聽懂,皺了眉毛問:“誰?”
“就是太太,葉小姐,來了。”
雷一鳴坐了起來:“春好來了?”
把妞兒交給了奶媽子,他下了床,不急著出去,先把外衣穿了上,然後站著又思索了片刻,末了推門走出去,他一路走到院門口,果然看到了葉春好。
他沉著臉,發現葉春好這大半年見老了。可她今年只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老,所以他猜測她大概只是憔悴。
不過,她這一款的長相,老了也不難看。
他氣色不善,葉春好帶著個小丫頭站在門口,神情平靜,也並沒有要進門的意思,只說道:“我這一次來,是想看一看,小文到你這裡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