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也的確不成器,皇上安排了多少博學大儒從小就教授他明君之道,他卻偏要聽信那些奸教邪說,如今心性是越發的乖戾狠辣,這樣下去六郎就算一心閒散,日後也保不住平安,怕是連囚禁高牆行屍走肉的‘幸運’都沒有,不奮起力爭,就是束手待死。
這就是生於皇室的艱險之處,有的時候不是謙退就能保全,皇上最擔心的就是子孫們骨肉相殘,可皇上直至而今還沒清醒,除非痛下決心另立賢良,否則秦姓子孫必定逃不過闔牆殘殺。有一件事,因著小顧最近未曾與蘭庭會面,怕還不知情,子虛庵中太孫竟向太子妃聲稱,慈慶宮的一場險變他是有意‘大義滅親’,利用揭露太子妃的罪行偽作痛改前非,他如今是立志要為‘乾坤獨斷’的君主,告誡太子妃休想再當他作傀儡擺佈,可在太孫看來,真正想要擺佈他的人豈止太子妃與高瓊?他痛恨的是皇上,抗拒的是即便日後登極,還必須‘受制’於皇上留給他的忠臣賢良,一個將為所欲為視同抱負當作宏圖的君主是社稷之禍,代宗、光宗如此,太孫也是如此,這樣的君主之下,勢必是魍魎橫行奸邪當道,君權越是統一,劫禍越是深重。”
春歸雖說也猜到太孫“大義滅親”的背後必存貓膩,聽王太后這番話仍然免不了心驚:“娘娘是聽周王殿下報訊?”
“他還不敢在子虛庵安插耳目
,這事的揭曝還有幾分曲折,這時我不和小顧細說,你回太師府後自然也會聽蘭庭告知來龍去脈,我之所以得知此事,倒是因為皇上,是皇上親口告訴,如今皇上對太孫失望之餘,更覺痛心的是故太子唯一的骨血,費了他這祖父不少心血栽培的皇長孫,竟然如此不肖。
皇上還沒有痛下決心。如今得了丹陽子進供養心丸,皇上不再憂愁心疾突發不及救治,認為也許尚有時間將太孫引歸正道,但皇上也並非不存防範,留下親手所書的聖旨,倘若變生不測,太孫即位,兵符由慈寧宮掌管,國政交許閣老等顧命大臣代決,太孫及冠之前不能親政。”
春歸:!!!
“這是萬不得已的補救之策,老婆子只但願情勢不至發展於此,社稷的病弊瘡毒,理當由皇上親自療除,這才真正有利於國祚安穩,後宮當權內閣主政,自古多會引生混亂兵爭,這不符合中興盛世的願望,反而會為又一場血雨腥風的權奪埋下禍根。所以激變應當迫在眉睫了,在這個時候,無論是慈寧宮還是周王府,最好是遠離事非無涉黨爭,這就是剛才壽康宮險變,我只能讓喬氏擔負全責的重要原因。”
春歸不由愧疚:“這場事非皆因臣婦而起,也怪臣婦……將太后娘娘牽涉其中。”
王太后笑著嘆一聲氣:“這與你何干?你也是被那些奸歹設計陷害,莫說你事先並不知道慈寧宮已經處於風口浪尖,便是你知道了,也應當將險難知會,真要是愚蠢到了自己去送死的地步,蘭庭怎會忍氣吞聲?太師府一打御前官司,壽康宮那位為了坐實你乃罪有應得,必定會將喬氏那套說辭上稟天聽,反而連周王府都會牽連其中。
喬氏而今已然供認不諱,她乃心存妒嫉為爭寵之故才陷謗明兒與你,皇上親自審問喬氏,方能打消對六郎的疑心,雖然不至於因為劉氏就立時懷疑到惠妃和曹安足頭上,可皇上明知劉氏並非為喬氏驅使,也勢必會究察幕後主謀,廠衛的特權雖說大不如前,陶嘯深和高得宜還是有些手段的,惠妃和曹安足遲早會露出馬腳,這件事由皇上親自究察處斷,我與六郎才都能夠置身事外。”
春歸這才能真正安心。
這日她回到長樂宮,惠妃並沒有再召見,大抵是因再一次設計落空實在鬱怒難消,也懶得再看春歸得意洋洋再獲全勝的嘴臉了,且這件事不比得當日慈慶宮險變那般“天衣無縫”,惠妃應當是親自授意了劉女使用毒,劉氏暴露,極大可能招供幕後指使。
惠妃鬱怒之餘,理當忐忑不安。
春歸次日便平平安安的離開了宮廷。
此日天上仍然不見金烏,而積雪漸漸消融使得寒冷更加逼人,皇城門外蘭庭卻已經等候多時,宮轎未曾穩落他便快步迎向前去,轎簾掀啟時,一隻手臂伸前,當纖纖玉指落在手臂上時,女子和男子相視而笑。
這天是弘復十年的臘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