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氏技不如人,又無心悅誠服的涵量,漸漸就顯得有些惱羞成怒心浮氣躁,對於薛夫人的評判她不置一詞,卻是把丁氏助興的詩作挑剔一番,丁氏倒也不惱:“我雖識得幾個字,懂得一些平仄韻律,可萬萬不敢自詡文才,硬謅出幾句來,勉強應景罷了,讓諸位笑話也是應該。”
就轉過頭,和沈夫人攀談起來,請教的是品香的門道,全然不理會費氏心中如何窩火,她倒是為接下來的宴會越發用力的烘托助興了。
費氏見丁氏這樣,情緒越加敗壞,於是就算午宴時呈上的餚饌,其中那道鱠鯉胎蝦臇很符合她的口味,更有一道鮮魚湯也實在讓人回味無窮口齒留香,但這都不能讓她的神色略微愉快,到餚饌紛紛撤下,只留了鮮果釀成的淡酒,又新上來幾小碟子爽口佐酒的冷盤,費氏眼瞅著沈夫人的這場宴會是再變不出什麼新雅別緻的花樣來,她才又再開始挑剔。
“夫人的邀帖裡,寫著雖無仙山之茗,幸有亙古之音,我尋思著難道夫人還得了古曲要與咱們共賞,又欣喜著聞賞琴樂確然是件雅事,不過這時卻見夫人竟然讓婢僕呈上了酒水,又疑惑難道不會再賞古曲了?又或者是,夫人百密一疏,忘記了操琴之時,最忌酒鬧。”
薛夫人尚還回味著早前那道鯉膾,當真是仿了古時的烹調方法,且用來盛擺的黑陶高足盤也極為古樸,素黑的盤子襯著細嫩的鱠鯉,當真有色味雙絕的誘惑。口腹之慾得到了慰籍,又怎不感謝主家的盛情?一聽費氏又再挑剔譏刺,薛夫人心裡實在覺得膩煩,奈何飲酒操琴又的確有淺俗之嫌,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反駁費氏。
她便淺啜了一口果酒,莞爾笑道:“這是什麼鮮果釀的酒?這口味倒比我尋常飲的那些更加清甜,又帶著些微酸,當真特別。”
沈夫人忙道:“是西番蓮釀出來的,我原也不知這鮮果還能釀酒,是有回皇后娘娘賞賜下來,我飲著很覺鮮香,又去求了釀製的配方。”
“那我們今日可是沾了夫人的光,又知道一樣美酒。”薛夫人舉杯為敬。
春歸在一旁看著,便知薛夫人已經對費氏心存疏遠,才有意顯示和沈夫人的親近,她便又替沈夫人笑應費氏的質疑:“一來古曲殘譜難得,二者此季炎熱,又難有清風明月的閒靜心境,故而妾身雖確然備下了亙古之音與諸位雅客共賞,卻並非琴樂,還請費娘子莫心急,遲些時候便能知道這亙古之音所指了。”
“聽阿顧這樣一說,連我都覺得好奇了。”薛夫人又來圓場:“先容你賣賣關子,不過眼下,卻用什麼來消遣這午後的光陰?要真讓我們乾坐著飲談,就怕一陣後犯起困來,錯過了你的亙古之音。”
費氏聽薛夫人竟然把春歸改稱阿顧,不由緊緊蹙了眉頭,很是不明白以沈夫人這樣的市井出身,還有顧氏既上不得檯面的家世更有損婦德的名聲,怎麼可能贏得薛夫人的青睞?難道說素有高風峻節的名門薛家,實則也是阿諛附黨之流,眼瞅著許世南入閣,他們便要透過趙江城攀附許閣老一黨了?
心中便連對薛夫人也生鄙夷。
可笑費氏也不想想她自家,早便是附黨袁門,又有多麼高風峻節值得自傲呢?
春歸眼睛的餘光,輕輕晃過費氏那張有若刷了鍋灰的臉,就知道這位已經是就快炸膛了,但她卻不想主動刺激,省得被薛夫人這等老於世故者看出來,倒不利於大好局勢,就笑應道:“是備了一出崑曲,妾身不才,試填了戲文,也沒成一套故事,只有幾個散段。”
她這話音剛落,果然就引來了費氏越更露骨的譏刺:“我就說了,次前薛夫人的雅集因未備伶人唱曲,難免讓沈夫人覺得不夠熱鬧,果然今日沈夫人便請了唱戲的來,不過這園子裡看著也沒搭戲臺子,難不成要現搭?我可不比沈夫人,慣常便不愛這般鬧亂,最是個貪清雅的人,雖有些失禮,還望沈夫人能夠體諒,便另尋處清靜的地方,待等這裡鬧騰過去了,我再過來聞賞亙古之音。”
“費娘子誤解了,這出曲文只是清唱,沒有那般鬧亂,且費娘子既不想錯過亙古之音,又還必須先聽這出戏文,否則便會有失妙趣。”春歸不待沈夫人說話,便開口應對,論來今日所備的消遣節目是她的籌辦,故而代替沈夫人應對客人的質疑也符合情理。